三人又喝了会儿,尽欢而散。
大牛也是个办事利索的主儿,说找人就找人,车也不拉了,反正当日卖了那支吓人的剧毒守宫,秋霞置办下一份产业,俩人回去跟家里一说,孙氏、秋霞喜忧参半,孙氏喜得是丈夫有了精神头,也不再神神叨叨,忧得是刚出牢笼的丈夫,还不死心,费心巴拉要去弄回通天犀!秋霞呢,喜得是欠了王文敏那么一个救命之恩,好容易有了机会能报答王大哥些许恩情,忧得是,看起来过于憨厚的大牛,能说得上话嘛?
俩女人说好啦,在家照应一切,让王文敏、大牛在外放心忙活。
大牛可就开始饶世界找关系喽,撂跤场子、戏院、茶馆、天桥、烟馆、赌坊踅摸了好些天,除了他那些撂跤的兄弟,还不厌其烦一家家找,可都没什么要领,这些人平日里吹牛扯闲篇还成,到了真事儿上,有的根本不是下三门的弟子,有的入了下三门,离副总门长差了十万八千里,有的则是下三门里的管事的,人家警惕打量了大牛一番,根本不给他撂什么实在话。
说来也巧,到了第四天,大牛正愁怎么办,他那位师兄,也就是大牛打了王文敏,拉他去救治上药的那位师兄,正闲着没事儿,来找他喝酒!俩人去了同庆居大酒缸,喝了几个酒,嚼着几颗五香花生聊起来。
师兄一听大牛要找于三叔这话就急了,也不顾大酒缸店里人声鼎沸,拍了拍他,皱眉小声说:“兄弟!这事儿可透着玄!你想啊,于三叔是什么人?!莫说等闲人,就是无法无天的东霸天黑四爷都不敢跟他犯葛,再说,我听说这位爷行事诡秘、心狠手辣又功夫高强,在下三门里除了多年不出山隐居高山的总门长,就他说了算!可不能随便去求他,就是他老人家答应喽,日后他可得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哇,没听说民国初年,杨杏荪找他办事,一口就要了姓杨的五千两黄金!要不看在袁大头面上,能少要两千?最后还是派人找补回来十几箱子大烟土才算完,气的杨老头跺脚直骂娘,到底没敢怎么样。”
“师兄!我也知道于三叔是什么人!可、可人家王大哥跟咱无亲无故,见我中毒,舍了宝物救得咱,他有事我不知道还罢,知道了,不水里火里帮着人家,我还叫个站着撒尿的爷们?!您见多识广,道上认识的哥们兄弟也多,请您这回无论如何,也得帮衬兄弟一把!”
说着,大牛从怀里掏出一张三百大洋的银票,还没递过去,就叫师兄推回来喽,指着他训斥:“你小子!还跟你哥我来这套?!收起来!哎,谁叫咱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下呢?!这么着,我先帮你打听打听,不敢说准,你听信儿吧!”
师兄答应了这事儿,喜得大牛眉开眼笑,去店外头红柜子、白柜子各要了一包下酒肉菜,叫了好酒,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直到上灯,才各自吃了碗香喷喷的拨鱼儿,分手回家。
大牛这位师兄,真给劲儿,第三天就打听出来喽,说他有个把兄弟的堂哥,正是于三叔手下管南城地面的四大狼、八恶虎之一,在于三叔面前很有脸面,托他问了问,于三叔近日正在家里闲居,没出门儿!大牛赶紧约了王文敏,带着重礼去求见这位“恶虎”。
说是“恶虎”,等王文敏、大牛随着师兄见了这位爷,差点笑喷喽!这位爷姓刘,四十郎当岁,是八恶虎里专管广安门里一带商铺、买卖铺户的地皮银子、孝敬银子的老大,听着挺凶,可长得却是寒掺极了,一张老鼠脸儿、老鼠嘴、黄鼠狼眼、抹子眉一脸雀斑,哈巴狗似得两条又短又细的罗圈腿,说话尖声尖气又慢又啰嗦,耳朵上老戴着副墨镜,跟天桥里专门骗人钱财的算命瞎子好有一比!
大牛师兄小声嘱咐:“二位!可别小瞧他,这人外号刘三眼!据说有青光眼、鸡屎眼什么的,瞧着跟个瞎子似得,其实都是迷惑外头人的,他眼光非常毒辣,一搭眼,你带了多少银子、什么出身、什么脾气秉性、有没有功夫,都能瞧出个八九不离十!看他的腿,这是练轻功烙下的毛病。咱说话得注意啊!”
王文敏两人这才警惕,赶忙行礼,送上礼物,说要求见于三叔。刘三眼儿隔着墨晶眯缝了黄鼠狼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俩人一番,开了礼盒一瞧,乖乖!里头是一对明代山水玉瓶、一套十二枚乾隆年款的和田青玉鼻烟壶、一柄镶金水晶如意、一对赤金打造的千里马。上头搁着大红梅花笺。光着份礼物,往少说也得值个五千大洋,正经儿是个“数”!
刘三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拱手问:“两位,我这儿有礼了!咱们爷们可不熟,您找我师父,这是有什么事儿啊,还是要报仇杀人?您别在意,我们这行里头,有规矩,可不能明目张胆杀人放火。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您二位既然找来啦,我不得不问清楚,不介,我师父的脾气,您可不知道!”
王文敏回礼:“刘爷,是这么回事儿,我们找于三叔他老人家,是真有急事,可不是杀人放火,您眼力好,准瞧得出来,我是个买卖人,不是江湖道上的。这位大牛兄弟,算是我的好哥们,我们是托了大牛的师兄,才找到您这儿来的。您费费心,务必请三叔他老人家赐见!”
注释——红柜子、白柜子。
大酒缸里喝酒,论“个”不论杯,用的是浅碗,一般都是二两酒一碗。
红柜子,白柜子是大酒缸外头专卖肉食的小摊,都在小推车上摆着,现吃现买。红柜子专卖酱猪头肉、酱猪心、酱猪蹄、酱猪肝和猪下货,白柜子专卖五香酱驴肉,两者绝不混淆。是大酒缸富裕酒客们最爱的下酒菜。
五香酱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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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眼冷笑:“来找我师父的人,都这么说。怎么,这东西都是预备给他老人家的!”
“是。”大牛顶看不惯刘三眼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儿。
“嗯?!”刘三眼撇了撇嘴。
王文敏多精明,赶紧陪笑:“这儿还有张票子,是专门给您预备喝茶的。”一伸手,掏出张五百大洋的银票双手奉上,刘三眼目光一闪,立马换了笑脸:“您破费!无功不受禄,我也是给我师父跑跑腿儿!知道您是有学问的人,一听说话,就是正道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接过银票揣进怀里,刘三眼请三人坐了,说:“今儿不成,你们呐,先把东西带回去,我晚上去求见师父,等明儿早晨,再带你们去,不过,话我可先说下,见了我师父,他应不应你们,我做徒弟的,管不着。”
王文敏欠身:“准定的等您!刘爷多费心!”
倒不错,第二天一早,刘爷通知,大牛师兄不能跟着,只有王文敏和大牛能去,俩人收拾了一番,捧着礼物坐了马车,随刘三眼来到南城柳树胡同于三叔家。
柳树胡同不大,胡同口有口京城少见的甜水井,几株合抱的杨柳在春风化育中发了芽儿,一群嬉闹欢笑的小孩子正玩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