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的呀!我这口味,可是老北京城练出来的,您瞧,山楂调中理气、杏仁安神,红灿灿黄橙橙,吃了管保您开胃!”
王文敏被他逗笑了,这小徒弟,看着小,心思可细,带着温馨关心,可自己心里那些烦事,给他说,能听得懂?
吃了两块山楂糕,俩杏仁酥,王文敏心情好了些。抿了口茶,把盘子推到小贵子面前:“以后别乱花钱,记着给你母亲多买点东西,让柜上的师兄弟看见了,闹闲话。”
“嘚来,记着了掌柜的!”小贵子见掌柜的好些了,端着盘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咱们这几天的流水,可不老少!您还犯什么愁呢?这都是您的善心得了好报!哦,这话就是我妈说的,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还说,等五月节,做点家常点心请您尝尝呢!”
“你这张嘴!是不是你给老家儿说的?”
“那坏事不说,好事还不能说?”小贵子眨眨眼问。
王文敏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有时候,好事不能往外说,咱们这是骑上老虎喽!好事也能变成坏事,坏事还能变成好事呢。这是…………”
“我知道啦,这是太上老君说的吧!哈哈哈哈我哥教过我,叫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对吧?”小贵子抢着说,吃光了零嘴,打了个嗝。
“哈哈哈哈,你小子,快去,把账本拿来我看看。”王文敏呼噜他脑袋吩咐。
拿过账册翻了翻,王文敏担心更严重喽,这才两个来月,卖了大概齐两万七千大洋!这都怎么了?拿着钱不当钱?还是看重他的仁义名气?这是做买卖啊,不是天桥卖大力丸人越多越好!自己店里买卖越好,乌央乌央的,别家铺子怎么看?那些指指点点带着隐隐约约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本来老话就说同行是冤家!自己个这里还有个通天犀的心事,外头再把街面上的同行们惹翻喽,日后生意还做不做啦?!
本就烦闷的王文敏更是踌躇不安,嘀咕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贵子问:“掌柜的,这是哪本书上的?其实呐,您也甭搭理他们,给他们脸了似的!怕啥?咱们正正经经做生意,既没坑蒙拐骗又不是呛行市,他们自己卖不出去,怪谁?您要打不起精神,我们伙计心里更没底啦。您没瞅见,”小贵子看看柜上忙碌的人,压低了声音:“您猜怎么着?张胖子那个老家伙,最近瞧咱们生意好,关上门跳着脚骂娘呢!嘿嘿嘿,我听他们家伙计说,这老家伙,两个月才卖了不到两千块的玩意儿,要我说,咱们一个月卖五万才好,气死他!”
“你说谁?”见小贵子得意显摆,王文敏拍了他一下,小贵子立即老实了,说:“那还能有谁?雅宝斋的张丰财张大掌柜啊。”
一听这话,王文敏顿时沉了脸,摇头道:“贵子,我早先就说给你们,行里规矩,别背后乱嘀咕人家!以后不许了!”
“是!”小贵子咧咧嘴,低了头。
“哎,这个风头出的不好嘛!当日咱们救了人,就该退避,那个情形也不是咱愿意出风头。咱们是古玩行,就得沉稳、从容、大气,不能像开银行的、钱庄、当铺那样招摇,再者说虽没有明着呛行市,别人看了咱们这儿的生意那么红火,自己店铺门庭冷落,自然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那怎么办?咱也不能把来的客人都往外推啊!东家在欧罗巴洲三天五日的要银子,您又不能变戏法,还不是多卖点算点?”
“这样不成。嗯………………听我的!”王文敏起身琢磨了一会儿,灵光一闪,想出个法子。招手叫过小贵子吩咐:“跟你师兄弟们说好,就说我的话:凡是来买小件物件和书画的,咱们这里卖,我看架子上、墙上卖出去的太多,都空了,你去后头库房里,挑些个摆上。记住,凡是来了,要买大件青铜、珐琅、景泰蓝和官窑的,请他们稍等,你记好了单子,去雅宝堂、尊古斋、保德堂、逸文堂、尚古阁去看看,凡是合适的,就跟他们掌柜的说,咱们铺子里东西不太好,请他们出货,咱们收个规例银子。也算咱们帮大家一把。有利大家分享!”
“啊?!掌柜的,这、这合适嘛!他们凭什么?”小贵子仰头有些不服气。
“听我的没错!去吧,你这嘴闭严实了!咱俩说的话,一定不能往外传。别人也要面子呐!”
小贵子想不明白,怏怏而去。
这本是王文敏一片忠厚仁德美意——反正来买东西的人多,都冲着他的“名气”,与其让别家看着眼红眼热,背后掏坏,不如顺水推舟,让大家都沾点利润,利益均沾,别人心里多少也能平和些。
王文敏坐了紫檀椅,看着小贵子和一众伙计跑前跑后,恭敬待客,不一会儿,小贵子记了个单子,匆匆而去。
小贵子拿着单子在街面几家铺子跑了一大圈,后头跟着一串捧着盒子、匣子和画匣的小伙计,喜滋滋进了门,给围在柜上的客人们纷纷开盒欣赏,不少看中的客人当时便付了钱。一下午忙忙叨叨不停脚,也卖了十几件大件和些小玩意儿,别家拿来的货,王文敏严格按照规例一分钱没多要,都让跟来的伙计送回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等日头偏西,不少上午还指指点点背后腹诽的邻家掌柜的都来拱手称谢,见赚了银子,这帮人立即偃旗息鼓,跟王文敏热络聊天,相约今后生意往来请多关照,又赞王文敏青年得志、仁厚懂事儿,真是皆大欢喜。
只有一家掌柜的没来,不用问,就是张丰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