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背后嚼舌头,掌柜的,您呐,忒实在,他们家二柜说,他去天津卫了您就信喽!还巴巴儿一趟两趟去找他。后来,我看不过去,早知道他们那些人没憋好屁,私下找了他们铺子的小伙计,用您给我的2块钱,拿了几个出来,请了他几顿卤煮火烧,就套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王文敏异常平静看着小贵子,心里泛上来一股酸涩。
看看外头赶车的在叼着烟袋锅子哼小曲呢,小贵子压低了声:“他呀,是跟岳大掌柜的出了远门,可不是去了天津卫,俩人坐了火车,一路去了上海滩!他们家小伙计偷听来的,说是岳掌柜的,不知打哪儿淘换了一件青铜物件,京城里不好出手,约合着张掌柜的,去上海踅摸大买主喽!要不怎么说,街面儿上老少爷们,都叫张掌柜——笑面………………”
“吁!二位爷,到地了。”车夫甩着鞭子,一撩门帘。
“贵子,这事搁到肚子里,许是外头人乱说、许是他们铺子伙计误听了,别再声张了。知道吗?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王文敏有些不乐,掏出十几大枚,递给车夫。
“嘚来!掌柜的,我听您的!什么是是非非,只有咱们铺子买卖就得了,您说是吧哈哈。”见王文敏一脸肃然,小贵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崇文门外真热闹!掌柜的,咱们先去找个茶馆坐会儿吧,且得等会儿呢!”蹦蹦跳跳张望着街面人群。
王文敏瞧小贵子机灵敏捷,无奈笑笑。打量着身后这座古老的城门和眼前的市井。
已经过了中秋,老北京也迎来丝丝凉意,天有些阴沉,几块绛红、黝灰的浓云,隐约压在天空下。崇文门那高大灰暗的城楼稳稳坐落在阔大的城台上,只是城台下沉的厉害,飞檐走兽东倒西歪,城楼的窗户木槛也早已不知去向,剩下黑洞洞数十个巨大的方洞,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箭楼墙面上斑驳陆被数百年的狂风急雨风化的残迹上蒿草连片,在暗沉沉的天穹下十分破败。
城外的大街的官道上,一片片车马、大叫驴和骡子的怪里怪气的嘶鸣声,还有些挂着大铃铛打口外来的骆驼,驮着些乱七八糟的土产、土布和各色器皿,在官道外头的泥地里嘚嘚嘚嘚慢腾腾迈步,时常打喷嚏,清道夫们白天刚扫干净的城门内外,被这些熙熙攘攘来往的客商、马车、驴车和骆驼踩得一片污秽泥泞,细看看,原来是驴马、骆驼一路走,一路拉的粪便,那气味,着实熏人!
路上行人肩挑背扛、有的推着渡轮小车,堆满了各类吃食、果子、瓷器、木盆,三五成群借着城门外沿途铺子外头已然上灯的星星点点灯火和初生的月色,或进了货场、或进了铺户里要吃要喝,或搓着手抽着烟袋锅子闲聊着什么。城门口几个懒洋洋的税丁,正一脸烟酒气打着哈欠撇着嘴喝大碗茶。
“掌柜的,咱们往这儿走!”小贵子抽抽鼻子,闻见街边一股香喷喷的味儿,刚在家吃饱的肚子,立即咕噜噜叫唤起来。
王文敏拍拍他脑袋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么个点就饿了!这才不到8点半呢,咱们走走,一会儿让你尽情吃个饱!”
“谢掌柜的!”小贵子小脸通红:“其实我在家吃了俩杂面馒头,半个窝头呢!就是有点馋了嘿嘿。”
“老王家馄钝!大肉馅儿的!”
“施家羊头肉!下酒好菜!老少爷们尝尝喽!”
“酱猪头!酱猪头!过往的客官们别错过!包您尝一口想两口!”
......
如此种种喧嚣叫卖声掺杂着笑声、叫声,崇文门外大街上热闹得庙会一样,似乎比白天,更加繁华。
街上各家买卖铺户里飘来阵阵的饭菜酒肉香气,熏得王文敏都快饿了。他可得忍着,先摸摸情况再说,四处瞅瞅,西边有家二荤铺子里头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停,他领着小贵子直奔过来。
“二位爷里头请!里面宽敞!”外头瞭高的伙计看见他俩,顿时喜笑颜开,甩了个高腔。
一进店铺,好家伙!满满当当全是人,仔细瞅瞅,却大部分都是些短打扮的,老老少少、高高矮矮,不一而足,几个人围着一桌,上头点着蜡烛、油灯,大眼瞪小眼聊得热火朝天、七嘴八舌,仿佛是树林子里一群鸟比着赛的显摆歌喉。
有几位穿着细布、背着褡裢的高谈阔论,有几位穿着寒酸补丁满身的,抱着小包袱满怀希冀,有些爱闲事热闹的,双手揣着袖子靠在墙边眨巴着眼珠子,左右直打量。有些馋嘴的,大马金刀不管不顾大口啃着馒头、烧饼,吸溜着青花大碗里的条子肉、烧萝卜,有些借着幽暗的灯火,拿出些鼻烟壶、玉扳指鬼鬼祟祟让桌上人瞧,还有高声要酒的、要饭的、要热汤的,几个伙计满头大汗跑里跑外忙得不亦乐乎,掌柜的也是一头汗,啪啦着算盘珠子,指挥着伙计们忙活,整个场面闹哄哄沸反盈天。
小伙计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让大家伙儿让开条路,王文敏这才领着小贵子挤进来。
“爷,您要点啥?咱们店别看小,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熘肝尖、烧豆腐、酱肉小肚都不比城里差呢!”
小贵子咽了口吐沫,瞧瞧王文敏,王掌柜笑笑:“我们来喝茶,来两碗香片,2碟点心。”
“哦?”小伙计一怔,心说怎么这个钟点来喝茶呀?不过呢,二荤铺本来就是茶、酒都有,也绝不能往外撵客人不是?立即堆下笑:“嘚来!您二位稍等,这就来!”
说着小跑出去,不大会儿,端来了一壶热茶、俩杯子,一碟枣泥糕、一碟江米条。“爷,您请!店里的枣泥糕是咱们自己做的,不是外买的,跟兰芳斋不差呢!”
王文敏递给小贵子两块糕,自己使劲儿沉住了气,抿茶静听邻桌的几人吹嘘。
“我说哥们儿,您这就不懂喽!”一个刀疤脸瘦高个见桌上几人都听他嘚嘚,精神十足:“咱们这儿鬼市儿,除了龙脑袋凤凰蛋,没有踅摸不来的玩意儿!”
“是吗?!有这么神?”一个黄病脸瞪着大眼,听口音,是口外来的。
“那敢情!”瘦高个撇撇嘴:“你们几位都不是本地的吧?说给几位兄弟,有不好出手的玩意,甭犹豫,京城里那是有规矩的地界,谁敢买?就在这里出手,北小市儿你们是去不了,那是人家道儿上的,西小市呢,破鞋烂袜子太多,就咱们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大清朝那会儿,连不少王爷贝勒也来买东西呢!”
“有啥好玩意?王爷也来买?”一个壮实的汉子满眼不信:“就这么些个力巴儿?买得起?”
“吆嗬!这位兄弟就不懂啦。京城内外三大鬼市儿,就数咱们这儿货最全,交易买卖也最安全!不信,到了子时,你们几位自己去逛逛就知道喽!难道我还懵你们不成?!真是的!”
瘦高个瞪着两只老鼠眼,又说又比划,满嘴吐沫星子横飞,说的全是“典故”:谁家买了张古画,找古玩行看了看,竟然是宋徽宗的御笔;谁家买了八旗破落户的一串迦南香朝珠,才花了10两银子,一倒手就是百倍的价;谁家踅摸着了一块唐朝的古玉,让吴大帅看上了,给了2000大洋;谁家仨瓜俩枣卖了件鼻烟壶,后来听说,竟然是古月轩的物件,卖壶的又气又急,一头扎进护城河窝囊死喽………………
最近忙着整理前面的稿子,大家久等了,在此表示歉意,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样书已经出来了,各地开始准备发售,具体时间我会通知大家,多谢朋友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厚爱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