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手拿起一套，左手是蓝绸封套，题签上写的是：《重装大明万历监本后汉书，道
光二年》。右手上是杏黄绸封套，题签模模糊糊，写的是：《重装康熙武英殿初刻本全
唐诗，嘉庆六年》。
气急败坏的小头头一点看不懂包装精美、印刷清雅的古籍，大喊：“他妈的！全是牛
鬼蛇神的四旧，你们！别翻腾啦，赶紧扔进火堆里烧掉！”
孙氏侯府积攒了500多年的古籍图书就此被付之一炬。
地上凌乱粉碎的还有唐宋的玉器、宋元书画、明清历代官窑瓷器、孙家祖先堂中自大
明太祖皇帝至清代列祖列宗的画像、供器、遗物、锦绣金彩缂丝的朝服、朝廷御赐的丹
书铁券、封爵的诏书敕命、圣旨，光绪皇帝赐给孙玉宸的御笔诗、孙文先生送给孙玉宸
的书法条幅………………米芾的山水大轴此刻拍上了用场，被当成了烧火棍，碧玉轴烧
的黑黑的，捅进火堆，翻腾着它的同类，让它们尽快毁灭。康熙的素三彩、雍正的粉
彩、仿汝窑的茶具、餐具，乾隆的五彩、粉彩、嘉庆的茶叶末釉，全被这群小将狠狠砸
碎在大青砖地面上，乱纷纷不可名状。
挂在孙玉宸卧室里那副董其昌的《秋山策杖图》，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撕裂成7节，不是被小将点了烟，就被揉碎了扔进火堆。
大火熊熊，无数的精灵们在其中挑动、哭泣，眼睁睁看着身躯付之一炬，随浓黑的烟雾升腾，离开这纷扰的世界，或许，这也是一种升华。
“嗨！你们来看啊！这是什么？！”一个疯癫的少女从地下翻腾出几个匣子，打
开后，宝光四射，是一串光泽圆润葡萄大小的南珠念珠，还有一支赤金点翠的长簪和一只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众人纷纷围过来瞧，几个女的爱不释手，“这、这是珍珠吧？！那么大？”
“我从祖先堂里抱过来的，看看供的位置，是一个叫孙什么宸他妈和他媳妇的遗
物。这个老地主婆子和地主媳妇儿，还他妈真会享受！都扔进火堆里烧了！”
一个颇为懂行的过来一把抢过来：“烧个屁啊，这个能换东西！咱们拿去售卖行，
换钱去，买几只腊鹅、酱鸭子总够啦，你瞧，这珠子，个个光圆明亮，这家子老地主还真他娘富！”
众人围着风言风语吵了起来，一听能换钱，不少人凑过来，就要抢，小头头一看队
伍要乱了，赶忙过来指挥身边的大汉推开众人：“别嚷嚷啦！这些都留着，咱们卖了公平分配，一人总能吃口肉！”
然后喊起了口号，趁大家乱纷纷，小头头赶紧把东西胡乱塞进盒子里，装进了自己的绿书包。
听说孙家的东西能换钱，大家伙又欢天喜地的从地下的碎片散珠里开始踅摸着小玩
意，这个偷了一块珐琅嵌珠怀表，那个掖起一块玉佩，又喊又叫忙活了半天，才算完。
有人说，后花园还有东西，这帮乱民拥挤着跑过去，看看湖光水色和不少琼枝离奇的石
头盆景，并没啥金银财帛，于是挥舞手里的大锤和木棒子，把个幽静清雅的花园砸了一
溜够！石头盆景全砸的粉粉碎，大叫道：“让你们这些地主老财欺压穷人！再来一脚！”
小头头喊道：“今天的割命行动快结束了，咱们要总结经验、再创新成绩，我们
伟………………”话音没落，身边的一个大汉说：“司令，我听说孙家在隔壁还有座家
庙，里面全是四旧！还有”立即压低了声音：“还有不少金银法器和宝贝，听说，当年
日本人来了都惦记里头的东西，只是孙家藏得严实，没找着！”
“哦？！”小头头一听来了精神，忙拉他到角落里嘀咕：“后来呢？现在还在不在？”
“在？！”小头头嘿嘿笑道：“怎么不在？十来年前，我还爬进去看过，他们家抗
战结束后又重新挖出了宝贝，都在家庙后头那个叫、叫什么………………大慈阁里供着
呢！不过上着大锁，我没进去。听老人说，里头金银宝贝可是不少，还有什么狮犼观音
像，是孙家老祖宗不知打哪儿弄来的，值钱呢！”
看着大汉垂涎欲滴的样儿，小头头沉了脸：“我告诉你！我们这是割命行动！破四
旧、立四新！不是去偷东西，别这个熊样！拿出点无产阶级的派头来！”
“是！”
小头头立即蹦上宋徽宗留下的那块太湖石玲珑峰下的汉白玉石台子上，振臂高呼：
“割命无罪、XX有理！小将同志们！这个孙家是旧社会万恶的封建大地主阶级的一
员！他们家500多年来，配合封建皇帝、国民党反动派和帝国主义，欺压穷苦的无产阶
级！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喝人血、吃人肉！抽大烟、糟蹋妇女！干尽了伤天害
理的坏事！是常州有名的大地主大恶霸，有滔天罪行！今天我们都看到了孙家这个大地
主大恶霸家里奢侈糜烂的生活！进行了割命行动！这是大好事！伟大XXXXXXXX：割命不
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
温良恭让！割命是………………。孙家附近，还有一座家庙，是这个大地主大恶霸为了
长远欺压穷苦的劳动人民，用反动宗教来祈祷自己长生不老！作为这种牛鬼蛇神的老
窝，我们必须要砸掉！砸碎他们的反动气焰，砸烂他们的狗头！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跟我走啊！”
一番鼓动，数百名疯了一样的乱民高呼的着口号，高高乱叫着冲出亭台破败、满目疮
痍的孙府，来到了孙家的家庙——净心禅院！
庙里早没了香火，街道征用了前殿，用来堆放杂物。大门上不知道谁挂了个大锁，
以为能挡住洪流。几个大汉过来几锤砸开了庙门，一众乱民蜂拥而入！
前殿正中那三尊大明嘉靖年间铸造开光，一丈多高的精铜镀金三世佛祖和胁从菩萨，
一套明初的珐琅五供，早在7年前的大炼钢铁活动中，被重新回炉，化成铜铁水，回西
方极乐世界去了。满殿蛛丝环绕、破败不堪，早已没了当年的盛景，只有两壁上浓金沥
粉的明朝壁画还算完整，乱民们看见，立即找到目标，汹涌而上，各执大木棒子、铁锤
和不知道哪儿找来的竹笊篱，把满满两壁栩栩如生的古佛、天仙、罗汉、鬼使、宝幡、
宝珠、方旗、风火轮和我佛在成佛前的种种故事以及在菩提树下证果后，诸天神佛前来
迎接的壁画全部划烂，划不掉的就用大铁锤猛烈砸墙，烟尘四起，呛得他们咳咳作响，
一头一脸的灰尘。
砸完了壁画，里头堆着街道的杂物垃圾，也不知道多久了。小头头跟大汉商议了一
下，领着众人绕到了后院。
后院靠北是一座三层高楼临空矗立，飞阁碧瓦、红柱叉云、丹檐彩画、金绿耀目。这
就是前朝嘉靖年间的孙侯爷，专门为尊藏七座狮吼观音建造的大慈阁了。
“小将们！听说孙府的变天账和毒害人心的牛鬼蛇神就在里头，咱们上去砸了它！
你们，准备一个批斗现场！咱们要开个现场批斗牛鬼蛇神大会！”说完一斧子劈开门上
的铜锁，领着几十个大汉、年轻人和漂亮小姑娘蜂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