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振大爷突然换了副悲天悯人的慈悲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莺哥,这是
好事嘛!哎,你也是苦人家清白姑娘出身,这些年在那种地方,还有一颗清白之心,
从良之念,这就是好事!既然你跟表哥情投意合,爷不是铁石心肠,没有不成全你们
的道理!不然,爷就不配在风月场里混了这些年!这事儿,包在爷身上了!”
众人仿佛见了爪哇国土人似得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纷纷起身行礼,莺哥噗通跪倒
在地,痛哭失声:“我替我自己和表哥,谢谢贝子爷如天之恩!我们无以为报,只能
给您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天天叩头礼拜,愿贝子爷和老王爷福寿安康,长生万
年!”
噗通噗通叩了无数的头,众人也陪着掉泪。振大爷赶紧拉起了莺哥,异常安详温馨
的看着她问:“可是你得告诉我你表哥在哪儿住,爷好把他找来问问,再赏银子赎你
啊?说吧,我这就叫人去寻他,然后给你赎身,再送你俩高高兴兴回家享福!”
“他、他是大栅栏嘉恒当铺黄家的仆人,就是进去大栅栏东口那一家,离同仁堂很近,是跟他们家公子从山东来的。住在棉花胡同黄家。”
莺哥惊喜交加抽泣着说了,只顾振大爷的笑脸,没注意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来人!
快去王府把二管家叫来,说大爷我有急事找他!”振大爷朝外喊道,一转身,嬉笑着
跟姑娘们闹成一片,特意掐着莺哥的白嫩嫩的小脸说:“你该敬我几杯哦!呵呵呵
呵,莺哥,这回你可给爷帮了一个大忙!”
见莺哥不明所以的呆愣愣望着他,振大
爷阴阴笑道:“放心,佛天菩萨也必定保佑你!呵呵呵呵”
三十
在黄家避难的孙玉宸公子自从给善王爷介绍的那位“贵人”看过了病,一直没敢出门,只留在黄家读书写字,或者跟黄汉恒聊天、下棋,日子过得也算安宁。
不过,善王爷显然没有让孙公子离开自己的眼睛,时不常派王府仆人来送东西,顺便给孙公子“请安”
这“安”请的实在令人厌烦,今天送满洲饽饽、明天送正明斋的大八件、小八件点心、后天就送正阳楼的烤全羊,不然就是柳泉居的莲花白、果子露,东兴楼的一品锅,或是
几件订做好的绸缎华服、鞋帽袜子连同夏季避暑用的丸散膏丹、扇子冰果、江南的茶叶
和塞外的黄烟,有几次还送来了大内祭神的白肉,送东西的人整日川流不息源源不断,
把个孙公子住的地方堆成了杂货铺子。
黄家大爷看在眼里,可有点闷闷不乐,倒不是他嫉妒,他找了弟弟和黄公子谈了——跟皇室来往,可别太近乎,宫廷王府的事,可都没谱,不定哪天说翻脸就翻脸。
因此,弄得孙公子更是坐立不安、郁闷不已。
不几天,三虎从青帮的通州把头那里,接到了江南来信。
信是山寨的大当家大虎让人写的,信上说自打孙公子走后,大虎就派人去了江南寻访孙
家的境况并通知了常州府青帮的兄弟们,不知为什么,孙府安然无恙,据从士绅和邻居
那里打探来的消息说,起初确实是有人想迫害孙府,此人来头还不小,不过被江苏巡抚
和常州知府给化解了,孙家老太太倒是没事,只是深居简出,并不见人。具体情由,尚
在访查中,大虎先给孙公子报个平安信儿,并提议,如果在京无事,可以跟三虎先回山
寨,待打听好了,再护送他回家。
这信儿一来,勾起了孙公子的思乡之情,便跃跃欲试着要回家。黄公子自然不依:哥好
容易出趟远门来了京都,再多待阵子,等兄弟相完了亲成婚之后,再一起南归不迟嘛!
再说信里说了,令堂在家也没什么大事,先写个信,让三虎派通州的人送回去安慰安
慰,说等秋凉儿了回家。
孙玉宸觉得有理,好容易在人家黄家住了这么久,黄汉恒还要结亲,自己这当口走了,也说不过去,便连夜给老母亲写了封平安信,让三虎去通州送信。
这天早上,黄汉恒一脸忧郁的来见孙公子,孙公子问:“贤弟这是怎么了?”
黄汉恒迟疑的说:“哥,您还记得在山寨里救了我们主仆三人那段,跟着我的俩仆人吗?”
孙玉宸回思了一下,点点头。
黄汉恒搓搓手为难的说:“其中有个叫黄贵的小子,20多岁,是我从小的仆人,人也算忠义,在刘家镇那趟,也是他跟着我的。哎,也不知怎么了,前天不见了………………”
“啊?!”孙玉宸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呢?不是一直跟着你在家吗?”孙公
子不知为什么,很有些不安——虽说在刘家镇再次会面之后,就嘱咐黄汉恒吩咐仆人们
千万不能乱说,尤其是三虎兄弟的身份和刘家镇狮吼观音显灵一事,这俩事,一个是三虎毕竟是土匪,在京都天子脚下,一旦查出来,那不是羊入虎口?!
《大清律例》上载有明文——凡是盗匪,一经确认,不论首犯从犯,一律斩首示众!还得牵连黄家一大家子!
而自己家这尊狮吼观音的神异之处一经传播,还不得引起别有用心人的觊觎之心?!
黄公子急的团团转,孙玉宸劝了劝,赶紧派人去找,三虎去通州送信,几天才能回来,又不敢跟黄汉昌全说实话,俩公子坐在家里生闷气。
话分两头。
振大爷在私宅吃喝嫖赌闹腾了两天,外头又没有外事,老佛爷最近也没叫他,好容易过了几天舒服日子。这晚,把福王府的二管家叫来说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振大爷抽足了大烟,在景泰蓝鎏金紫檀框玻璃面明灯下显得
神采奕奕,宽大的红木云榻炕桌上摆着一套十分精致的鸦片烟具,白金的烟灯、赤金的烟碟、烟盒,一只玉竹烟管镶着象牙的烟嘴和海泡石的烟斗,烟管上嵌着满天星似得红
蓝宝石,在振大爷手里摩挲得更加明亮,看得二管家两眼冒光,口水直流,心说:好玩
意!比老王爷那支碧玉的还名贵!
“嗨!我说你又踅摸上什么了?眼珠子都直了!别打爷这套烟具的心思,这可是内
务府那大人从东洋日本给爷订做的。我知道,你也好这口儿!这事只要办成了,爷赏你
一套镀金掐丝珐琅的,带外一箱印度产的上等人头土,比咱们的云土有滋味儿多了。今
儿爷先给你的点香的尝尝。”说着振大爷从赤金圆烟盒里,拿出一个白色小包。
二管家伸长了脖子盯着问:“大爷,这、这是什么奇巧物件?”
“这叫白面儿!也是打东洋日本来的,贵极了!也香极了!30两银子一小包呢,比咱们
的烟土、烟泡儿都过瘾。拿回去,找根纸烟,这么一墩,前头空出一块,用指甲盖挑一
点白面放进去摁一摁,点上洋火猛吸一口,保管你小子什么忧愁烦恼都忘了哈哈哈哈哈
哈,确实是东洋小鬼造出来的好玩意儿!拿去尝尝。”
摇头晃脑的振大爷哈哈大笑扔给二管家,馋的他把白纸包摁在鼻子上使劲儿闻了闻,直舔舌头,忙不迭揣进怀里。
“你坐下说,站着这么高,爷看的脑仁儿疼!”
二管家赶紧打千儿谢了,谄媚的笑道:“奴才们站惯了!哪有在主子面前坐的道理。大爷,放心吧,事情有眉目了!”
“哦?!真的?!”振大爷不敢相信似得努着嘴。
“是!那天晚上大爷吩咐完之后,奴才就叫了几个忠心得力的家丁,第二天就在黄家附
近埋伏了,等那小子一出来,当时就给了他个闷棍!带回咱们王府马厩,跟那个小贱人
见了一面儿,俩人抱头痛哭,甜哥哥蜜姐姐的说了好一阵子话,按您的吩咐,奴才又把小贱人弄走了,那小子骂了半天儿,也就老实了!大爷,您真是诸葛孔明在世,这计策用的实在是高!”
二管家满脸笑成了菊花,举着大拇指伸给振大爷,岂料振大爷一摆手:“别他娘拿好话
甜呼我!赶紧说正事!”
“嗻!奴才软硬兼施,给那小子说明白了,只要是老老实实听贝子爷的话,把那个什么
孙公子观音像的事儿说清楚,贝子爷必定大发慈悲,不仅重赏他!还把莺哥许配给他,
让他们远走高飞,过他们自己小日子去!嘿嘿,还真灵!那小子没用大刑,一五一十就
全撂了!孙公子带的行礼中,确实有那么一件观音像,好像还是他们家祖传的物件,据
说在山东省德州府一带遇险,全靠了这尊神像,当时宝光万丈!瑞彩千条!菩萨还显了
广大神通呢!救了一方百姓,他们主子吩咐他们不能乱说。因为这位孙公子,在山东一个土匪窝里,救了他们,跟随的,还有个土匪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