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了,中间那位,就是新进的大军机、协办大学士兼刑部尚书,铁英铁大人了。这位大人,光绪初年就在秋审处当司官,是刑部的案牍老吏,《大清会典》《大清律例》几部书,背的是滚瓜烂熟,什么案子怎么判,刑部尚书、侍郎,都得听他的摆布,可此人用心残刻、刀笔狠毒,杀了不少人,也赚得了朝廷上下“能员干吏”的美名。
随后,不知道怎么运动了大佬,外放广东巡抚,不到2年,赶上老佛爷万寿,别人都送了金银财宝,人家铁大人不知烧了什么高香,从广东花重金,买了1000两纯金,打造了1000枚太后老佛爷万寿大吉的金币,又买通了李大总管,送了上去。
那时候,谁见过这么金灿灿光闪闪的玩意儿,老佛爷大喜之余,就记住了这个好奴才,不到4年,把他由广东巡抚任上,内转了兵部侍郎,再升了刑部尚书,老本行,又加了协办大学士职衔,新进跟荣中堂一样,进了军机大臣,在朝廷里,可是炙手可热的红人!
“孙德胜,你也是个大清的官儿!我来问你,南城悦来客栈一案,这都半个多月了,审出什么来了?!怎么连个案情也不知道回禀?”
孙德胜心里一紧,知道铁大人用意不善,这个硬头钉子砸下来,自己得接住!
小心回答道:“回禀大人,属下是属都察院管辖,案子进展,随时禀报都察院大人,大清律例,凡是这种案子,没有奉旨,照例有结案单子,才上报刑部。”
“哦?”铁大人嘴角挂着冷笑:“你的意思,我这位中堂,还不能过问喽?!可是我听你们副都御使说了,毫无进展嘛!恩科会考在即,你们南城这么不安静,连我都不能问问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有下情回禀,悦来客栈一案,经过属下与兵马司指挥文某全力以赴,现在查出…………。”
啪的一声,红木大案震动不已,铁大人拍着桌子已经沉了脸:“什么这个那个的!都察院和九门提督府早就催促你们了!太后万寿、恩科大典,哪一件不是举国欢庆,你们弄那么一个小小的案子,小题大做、有碍视听,还有理了!我听那大人说,凶犯的死尸早就找到,二人显然是互相打斗而死,按照斗杀律结案便是。就是你!推诿颟顸、节外生枝,压着案子不放,你想做什么?!妨碍了恩科大典,你有几颗脑袋!”
文老爷早已吓得摊在地下瑟瑟发抖,孙德胜怒火中烧,抗声说:“属下不敢苟同中堂大人的说法!这案子本就出的蹊跷,前后死者二人,看起来虽是前后毙命,然身份至今不明,上司限期破案,属下等一直奋力探查,并没有推诿谁人,只是时间太短,疑点太多…………”
一旁的副都御使张大人心里暗暗埋怨:这小子,一点不知趣!谁不知道铁大人是老佛爷的亲信,又刚愎自用,以断案为能事,这次,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案子,而是怕给恩科大典和万寿抹黑!可自己作为都察院的堂官,也不能看着属下被训斥不说话啊。正思量着,铁大人已经跟孙德胜吵翻了天。
:“我看,就是你存心裹乱!一件小小的案子,才死了俩人,你就慌不择路方寸大乱,亏了还是进士出身!还敢跟军机大臣顶嘴,胆子不小!来人!给我叉出去!”
看孙德胜又要强辩,张大人嘿嘿陪笑说:“中堂大人息怒!息怒!为这么个小官,不值……。不值当的,孙某人看着还年轻,处事不周、轻浮毛躁也是有的,平时可也在差事上没有啥大错,这回就是脑子发热嘛,听了大人的训诫,让他回去自省便是,气坏了大人,那倒是他的一桩大罪喽呵呵呵,再者说……”张大人凑过去使劲压低了声音:“中堂,孙某人的进士,可是七爷亲点的,您看………………”
铁中堂眉毛一挑,七爷?是万岁爷的亲阿玛,这倒是闻所未闻。思索着,摸出鼻烟壶,用象牙匙点了一点在手心里,研磨了半天,嗅了嗅。
“阿嚏!”抽抽鼻子,已经换了脸色:“孙德胜,这案子你就别管了,交到刑部吧,那大人,你兼着九门提督,速派干员,去通州,跟死者家属说吧,案子…………。结了!”
那大人早就起身禀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就等中堂大人的指示,可两位死者的家属从河南提到京城,死尸交给他们,有凶犯有被杀人,怎么跟他们说呢?”
:“嗨!”铁中堂满不在乎笑笑:“你这个老那,这点子事还来问我,告诉他们案子结了,本部堂也有好生之德,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你派人去,说那个凶犯张成栋杀人后,已经受了天诛,让他们家拿出500两银子,赔给周家,把各自的死人拉回去埋了就得了。另外,告诉都察院、顺天府发张文告,安定市面儿,让老百姓和进京的举子们都安安生生的,别在传闻什么闹鬼,凡是有妖言惑众者,一律由有司衙门查访拿问治罪!”
“可…………。”孙德胜还要说话,有人使劲儿拽他的衣襟,是文老爷。
副都御使张大人也狠狠瞪了他两眼。
铁中堂鄙夷得看看半跪在下头的孙德胜,端起了茶杯,旁边一位侍从大喊道:“端茶喽!你们还不下去!”
这端茶送客的礼节,还是康熙爷那年头传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