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福听着没趣儿,不大会儿,也没向往常一样留杨掌柜用饭,就端茶送客了。
杨掌柜心里纳闷,领着俩儿子往外走,后头赵府管家匆匆赶来:杨大爷,这是我们老爷送给小杨公子的衣服。请务必收下!
说着,递过来一个蓝绸包袱,里头是一件苏绣香色缎镶金边的外袍,一件玫瑰紫川绸撒金花大褂,又是两顶簇新的六合一统帽子,镶着青玉的帽正,还有一条绛红色宽边嵌水晶的腰带。
杨掌柜听了这话,再看看俩儿子的打扮,一时间脸上拉不下来了,又不敢发作,只挤出几丝笑拱拱手收了,把包袱塞给小杨公子。
小杨还在懵懂,杨秀才微微一笑:弟弟,看来赵大帅,对你很看好哦。
回了家,杨秀才进了内院,关上房门,变了脸。
这几天他来了京都三叔家,原本以为顺顺当当做了大少爷,可今儿看见赵小姐,又冷眼见杨掌柜收养的那个小杨,虽说礼貌周到,可对自己这个本家大少爷不亢不卑的,很是讨厌,是自己执掌家业的阻碍祸害!又听了下人们风言风语,觉得小杨跟赵小姐之间,必然有不轨之事,而且,看赵大帅的样子,仿佛很看重小杨似得。
看来此人留不得了!
原来就奸险毒辣的杨秀才,定了半日神儿,嘴角抽动了半天,想出了一条毒计,要除掉小杨…………
说干就干,恰巧,第三天,杨掌柜要去天津办货,几天才能回来。等杨掌柜一出门儿,杨秀才就让小杨来打扫卧室,自己却带了仆人,逛街去了。
等小杨打扫完原本属于自己的屋子,又拿了本《格古要论》正看得仔细,不想杨秀才买了一大堆吃喝零食和绫罗绸缎,奉承得杨太太高兴,自己回屋转了一圈子,回身大喊大叫起来:有贼!这可了不得了!家里出了贼啦!
虽然他才来了不几天,杨二爷也回了山西,可杨秀才很会笼络人,大把的散碎银子铜钱撒出去,这些下人,早就把他当成了正经的大少爷,一听这话还得了,赶紧回禀了杨太太,大家一起抓贼。
杨秀才气呼呼急切的冲出来,跟杨太太说了缘由:“我方才出门,把爹给的见面礼和从老家带来的玉佩都放在卧室的柜子里,怎么一转眼儿不见了!请太太做主!”
杨太太哪见过这种情况?不由得慌了神儿,又哭又叫,让管家各房搜一搜,并全家仆人一起询问,称着乱当儿,杨秀才给自己的嫡系仆人杨三儿递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果然从小杨公子屋子里,搜出一个包袱,里头满是银票、银锞子和几件玉佩,杨太太一时也傻了。妇道人家,又是颟顸蠢材,哪想到这么多,当时便大怒不已。
“你这个饿不死的野杂种!不是老爷把你从叫花子堆里捡来收养了,你这个小杂种早就被卖到相公堂子做兔子去啦!本想教育你懂事儿,好啊!趁着老爷不在家,你敢偷大少爷的东西!来人!把他送官!”
杨秀才阴阴笑道:“母亲大人息怒!咱们家在这条街上,也是有脸面的人家,把他送到官府,万一传出不好听的话儿,岂不让咱们家丢人?我看,既然是他干的,人赃俱获,不如打他40板子,扔出大门得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不等杨太太答应,杨秀才大喝一声,叫来仆人们:绑在凳子上,给我使劲儿打!打死了我偿命!
好家伙!这些下人一听,上来就按住了小杨,搬了个大条凳子,把他捆得粽子似得,又拿了两个顶门杠子,一五一十打起来!
杨秀才冷冷看了看,扶着杨太太回了房,自己提笔在手,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供状,看看外头打得正热闹,揣了这张供状,背着手慢慢踱步出来。
小杨趴在凳子上,幸亏他平日身体好,锻炼的多,就这,受了几十下几下,脸上冷汗直流,臀部、背部早已血肉模糊,那肉一丝丝连着衣服,被打得血肉横飞。小杨一声不吭,昏了过去!
杨秀才这才走过去,假惺惺的拿了小杨的手,沾了他的血,在供状上使劲儿按了,嘴里却说:打几下就得了!赶紧松绑,给他把铺盖卷带上,扔出门去吧!
十一
赵大福正在躺在一张湘妃竹榻上午睡,梦里隐约看见一个长眉老和尚在那里念经,正觉得奇怪,那老和尚微笑着转过脸用敲木鱼的锤子,冲着他的大脑袋当得敲了一下,赵大福一惊,一翻身醒了………………
“老爷!老爷!可不得了了,小杨公子,让杨家赶出来啦!”
管家匆匆来报,赵大福听了,气的三尸神暴跳!怒火冲天!
好小子!来了这儿才几天,就要鸠占鹊巢了!
“来人!拿我的马鞭子来!”身边这几个老仆人,都是他从西北肃州当将军时,使出来的老兵,最不济的,也有5品的官衔,后来因没有什么军务,西北苦寒,又觉得赵大福忠义直率,都跟着他来京都纳福。一听大帅有话,都呼啦啦围上来,递过一柄马尾缠了铁丝的马鞭子,就要去救人。
“慢着!老爷不能这么去!”话音未落,曾太太闪身进来了,几个老兵赶忙低头退了出去。
“你甭拦我!好嘛,他们要对小杨下毒手啦!还不许我管管!那么好个孩子,他们不要,咱们收了!”赵将军气呼呼在屋里直转悠。
“我已经派人把他抬回咱们家来了!老爷息怒,这事太奇怪了,杨掌柜刚去天津办货,就出了这事!看来,那个杨秀才可不能小瞧,我方才派人打听了,说是小杨偷了他的东西,要跑。才打的,这会子小杨被打昏了,仍在他们家外头,我已经派人请大夫了。”
啪!赵大福一拍桌案:“放他妈的罗圈屁!小杨这孩子,这几年我看着长了这么大的,哪会偷什么东西?!怎么早不偷晚不偷,这个小畜生来了就偷了他的?上回我送小杨一个碧玉扳指,他都不要,到底给了金寿玩。杨老头一家子太不是东西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曾太太劝不住,只得跟了赵大福,来到自家的偏院,这本是管家和男仆的住所,收拾的倒很干净。
看小杨满头冷汗,昏迷不醒,身边只有一个油乎乎脏兮兮的被子卷和一个黑布包袱,里头哪里是什么衣服,连前些天送他的那几套华服也不在,只有几件粗布褂子和一串脏兮兮的算盘佛珠。
自然,那些华服和小杨平日的东西,早被杨家的下人私分了,谁还顾得上他?!
赵将军由管家帮着,揭开小杨的后背衣裤一看,青紫血肉粘成一片,肿的三指多高!
:日他老妈妈个狗屎屁!下这么狠的毒手!管家,把我在军中的棒疮药拿来,先敷上!等大夫来了再说!
这边忙活成一团,赵府内院那边,赵小姐听说了这事,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小杨被打死了,直愣愣昏了过去!丫头不敢乱说,赶忙跟婆子用冷水浇了,唤醒了赵小姐。
赵小姐心急如焚,赶忙打发金寿、金宝俩小孩过来问候,好回去传话儿。
金寿、金宝,这几日还是打不起精神,俩小孩也不知怎么了,饭量大涨,光吃肉不吃米面蔬菜,眼神儿也是呆呆的,有话得吩咐好几遍,才听得清。
好容易过来问清楚了,俩小孩又回去跟姐姐学说了,赵小姐这才放了心,去佛堂烧香祈祷了。
大夫来看了看脉,说小杨公子身子骨结实,只是皮外伤,开了药,有嘱咐几句注意的事项,就领了赏金辞谢而去。
这边,曾太太指挥着下人给小杨公子换洗了衣服,收拾了屋子,又把杨家扔出来的脏兮兮铺盖被窝都送到厨房烧了,小杨晕晕乎乎,心里感动,只强忍着疼痛,抓了那串佛珠塞在枕头下面。
不多时,厨房熬了锅鸡粥,配了清淡的小菜送来,曾太太亲自喂了小杨吃了,赵将军脸色才好了些,要等杨掌柜回来,再跟他算账。
这样,小杨就在赵府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