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二嘴一歪,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道:“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转过脸,等着鸡蛋大小的血红眼睛看着孙老二,差点把孙老二吓背了气。
李伏低声对孙老二道:“这是血糊鬼,是难产的妇人死后化成的厉鬼。这厉鬼怨气极重,她在你家门前徘徊,你妻子便不能顺利生产,如果她进了产房,你家妻儿只怕凶多吉少。”
“厉鬼?”孙老二脸色惨白道,“这厉鬼怎么会找上我?”
李伏道:“我正要问你,你到底做没做过亏心事?你有没有害过待产的妇人?”
“待产的妇人?”孙老二拼命摇头道,“我从没杀过人,更没杀过待产的妇人,见了女人生孩子,我们都怕晦气,躲都来不及,哪能干那丧尽天良的事情!”
“当真没有?”
“我若是做过,愿遭天诛地灭!”
这一次李伏倒是信了他。
厉鬼害人,并不都是因为因果循环,血糊鬼就是一个特例。
血糊鬼是一种子母鬼,孙老二看见的是母鬼,那条满是血污的口袋里面装着她的孩子。
母子两个都死于难产,怀胎十月,到死母子不得相见,因此血糊鬼的怨气极重。在怨气驱使下,血糊鬼有时会丧失意识,无缘无故伤害别的产妇。
这只血糊鬼现在还在门口徘徊,没有冲进产房,足见她还保留着些许意识。
这也证明孙老二和这只血糊鬼并无恩怨,而这只血糊鬼也并不想滥杀无辜,只是她遏制不住心头的妒火,看着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她实在受不了那份嫉妒。
李伏静静的观察着血糊鬼,他不敢轻易动手,血糊鬼天生带着法力,身上的血色越重,则怨气越重,怨气越重,则法力越强,看着她满身的血污,只怕法力已经接近了四重境界,李伏的境界在第五重,当真打起来,一时间也难说胜负。倘若不能一击制胜,愤怒的血糊鬼一定不会放过孙老二的妻儿。
再则血糊鬼不是恶鬼,却是饱尝苦难的苦命鬼,若是对她痛下杀手,却也折损了李伏的修为。
李伏屏气凝神,正想办法把这血糊鬼赶走,苦思之际,忽听产妇连声惨叫,又见血糊鬼把手伸进了口袋。
“不好!”李伏皱眉道,“你妻子撑不住了!”
那血糊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绳子,缓缓朝着产房走了过去。
“她要作甚来?”孙老二吓得魂不附体。
李伏烧起符纸,唤来天兵天将,把血糊鬼挡在了门外。
只是抵挡,却仍旧没有交手,因为李伏知道,这只血糊鬼并没有恶意。
她手里的绳子是孩子的脐带,她拿着脐带进去是想给产妇一个解脱。
她知道难产的痛苦,她知道那痛苦生不如死。
虽然难产是她造成的,可那她本意还是好的。
但是孙老二的妻子的确撑不住了。
紧急关头,李伏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从背囊里拿出了一个纸人,对孙老二道;“你去杀只鸡,取些鸡血来,记得千万要用母鸡。”
孙老二答应一声,连打了三五个滚,方才站起身来,别看这人凶神恶煞,当真连只鸡都不敢杀,从院外叫来厨娘,杀了只母鸡,接了一晚鸡血送了过来。
李伏这厢和血糊鬼周旋了许久,血糊鬼渐渐动怒了,身上的血色越来越重,周围的杀气也越来越浓。
看到孙老二把鸡血送了过来,李伏把纸人放倒,把血涂在纸人身上,点起香烛和符纸,做出了一幅幻景。
若不是亲眼所见,孙老二绝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见那纸人变成了一个妇人,仰面躺在地上,却像生孩子一般,一边使劲,一边呼喊。
李伏做出来一场幻境,惊得孙老二目瞪口呆。
“孙二哥,咱们可把话说准了!”李伏道,“你说你没做过亏心事,我可是信着你了。”
“我是真没做过,我从来做过那等缺德事,我连怀了崽的猪都不敢杀,没怀崽的我也不敢杀……”
说话间,血糊鬼转过了脸,她听到了纸人的喊声,喊得比屋子里的产妇还要惨烈。
鸡血的味道也很浓,血糊鬼似乎也被这味道吸引了,她拖着袋子,慢慢朝着李伏和孙老二走了过来。
“她,她来了。”孙老二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来了就对了,”李伏道,“你背上纸人,跟着我走。”李伏抱起香烛就往门外走。
“我,我,背上?”
“快些走!再不走可就迟了。”
那厉鬼虽说步履很慢,可身形不停闪烁,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近前,孙老二咬着牙,抱起纸人撒腿跑到门外,李伏道:“不能抱着,必须背着!”
“背着抱着又能怎地?”孙老二鼻涕眼泪挂了一脸,“她都追来了,还顾得上换手么?”
“你要是背着,她会先对纸人下手,你要是抱着,她会先对你下手。”
这可真是一语点醒meng中人,孙老二赶紧换手,把纸人背在了身后,李伏在前边领路,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偏偏往那没人的树林子里钻,走了不多时,孙老二脚下拌蒜,一个跟头摔了个嘴啃泥,纸人也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孙老二魂飞魄散,他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寒风阵阵,腥气扑鼻,涕泪横流,却不敢哭出一声。直到李伏喊一句道:“孙二哥,你起来吧。”
孙福臣哆哆嗦嗦站了起来,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了李伏,李伏轻叹一声道:“莫怕,你且睁眼看看。”
孙老二不敢睁眼,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鬼,在哪呢?”
李伏道:“你一睁眼就看到了。”
“我不看,壮士,你给我个痛快吧。”
这不是一句怂话,见过了血糊鬼,还能站着说话,足见这人也算条汉子。李伏再三劝说,孙老二终于睁开了眼睛,那血糊鬼果真就在面前,可情势却有些出人预料。
按照孙老二的推测,血糊鬼就算不跟李伏动手,至少也该把纸人撕烂。
可她现在怀里抱着纸人,一会摸头,一会揉肚子,似乎在帮着纸人接生。
“壮士,”孙老二一脸费解的看着李伏,“这厉鬼算是被降服了么?”
“算是吧,”李伏慨叹道,“我当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曾想到这是个善类。”
“长成这样子还算是善类?”
李伏道;“世间厉鬼,皆有怨念和执念,她临死之前没能看到孩儿,这怨念自然难以消除,正因怨念所致,才让你妻子难产。”
说话间,李伏又拿出了一个小纸人走到了血糊鬼身边,低声道:“没想到她的执念不是恨意,却是一腔善意。”
血糊鬼抬起头,瞪着硕大的双眼看着李伏。
她在祈求李伏的帮助,帮一帮这可怜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