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默然片刻道:“这名声,是我一并打下来的。”
“要不说实话不好听,”叫花子道,“我知道李大哥的本事,也知道你出过不少力气,可人家记住的就是白大哥的名声,从鸾香院到马家村,谁不知道咱们白大哥是雨陵城的活神仙?那个时候找我做法事的人多到数不过来,只要报上白大哥的名号,只要说你是白大哥的同门师弟,什么样的生意随便你挑,银子多少姑且不论,肯定让你顺心顺意,可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
小叫花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啃了一口,道:“城里的人都以为白大哥死了,人头都挂在城门上了,谁还记得他有几个师弟?雨陵城里看相算命的满地都是,找谁不是找啊?还由得你挑三拣四么?”
小叫花子说的对,这实话的确不好听,李伏低头无语,看着小叫花子啃着馒头,冬青偷偷咽了咽口水。
小叫花子从怀里拿出十个铜钱,对李伏道:“收着吧。”
李伏摆手道:“兄弟,你心意我领了,我当真不能要你的钱。”
“你要我还不给呢!”小叫花子道,“这钱是我借你的,借十文还十五文。”
李伏犹豫许久,又看了看冬青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把钱收了下来。三人在路边吃了碗面,又回到天桥底下等生意。
日已西沉,小叫花子叹一声道:“赶紧回山上吧,明天请早。”
李伏有些不甘心,冬青看出了李伏的意思,轻声道:“哥哥,咱们再等等吧。”
小叫花子道:“别再等了,眼看天就黑了。”
冬青道:“我们又不怕黑。”
小叫花子道:“我可怕黑,明天还得起早讨饭去呢,先告辞了。”
小叫花子没走两步,忽见一个老太太来到面前,问道:“这位小兄弟,治病是找你吧?”
小乞丐一怔,回头对李伏道:“你还真有命,还真把生意等来了。”
李伏迎上前去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老妇人道:“这位先生,你会治病么?”
“这个……”李伏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叫花子在一旁道:“那要看你得了什么病?”
老妇人犯难了:“我,我也说不清楚他得了什么病,我们也找了好多郎中了,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说话间,老太太流泪了,小叫花看了看老妇人的穿着,一件粗布衣裳上面打了几层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之人。
小叫花子问道:“老人家,你家住哪呀?”
老妇人道:“不远,不远,我家住孙家堡。”
“孙家堡还不远?”小叫花子皱眉道,“孙家堡离这可有一百多里。”
“不远,不远,一天就到了,”老妇人急忙道,“先生,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儿子吧。”
小乞丐道:“老人家,不是我们不帮你,孙家堡实在太远了。”
“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老妇人流着眼泪道,“我给钱,我把钱都给你,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里边大概有几十文钱,小乞丐接过去,掂量掂量,叹口气道:“你这点钱,都不够叫辆马车的。”
“我们家里有牛车,我把牛卖了孝敬给先生,我拉着车把先生送回来。”老妇人跪在地上拼命给李伏磕头,“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儿子。”
李伏上前一把将老妇人扶起,道:“老人家,快些起来,莫哭,莫哭,咱们这就启程。”
老妇人看着李伏道:“当,当真么?”
李伏道:“当真,咱们上路吧。”
小叫花子叹道:“李大哥,你可看好了,这趟生意赚不到几个钱,弄不好还要亏本。”
“赚不赚得到,俺哥哥自有去处,用得着你管么?”冬青上前从小叫花子那里拿过钱袋,还给老妇人,笑道,“钱你收着吧,路上管俺们饭吃就行了。”
老妇人千恩万谢,小叫花子道:“李大哥,你多小心,我就不跟你去了。”
李伏道:“兄弟,这两天给你添了不少罗乱,还盼着你再帮我找些生意。”
小叫花子叹道:“生意能找,但能不能做,且看你的心思了。”
李伏和冬青跟着老太太出了城,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却还没走到孙家堡,路边有一个面摊,老太太点了两碗面给李伏和冬青,自己坐在路边吃杂粮饼子。
李伏见状,哪还能吃得下这碗面,赶紧扶起老太太道:“老人家,我不饿,你坐下来吃面吧。”
老太太道:“你莫管我,我吃惯了家里的饼子。”
冬青上前道:“这饼子好吃么?”
老太太一愣,道:“刚出锅的时候到还凑合吃着,现在凉了,有点不好咽……”
“俺从小就爱吃饼,”冬青道,“要不你把这饼子给俺,你吃那碗面吧。”
“这……这可怎么使得?”
冬青道:“怎就使不得,俺就是爱吃这饼子。”
看着冬青脸上的笑容,再看看老太太脸上的泪珠,李伏突然觉得冬青那么俊美。
快到黄昏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孙家堡,这一路不仅遥远,而且十分崎岖,一天一夜未合眼,李伏又累又困,可现在却还不能歇息,因为这老太太的儿子,眼看就要断气了。
李伏和冬青跟着老太太到了孙家堡。
孙家堡是个奇穷无比的村子,而老太太一家应该是孙家堡里最穷的一户。
没有院子,只有两间草房,房子里四下漏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当。草房外面拴着一头老黄牛,这是这一家人唯一的财产。
老太太的儿子像尸体一样躺在草席上,瘦如枯骨,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眶青黑,嘴唇全无血色,偶尔能颤动一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老太太握着儿子的手,摸着儿子的脸颊,流着眼泪道:“儿啊,娘给你找了郎中,你爹去哪了?”
她的儿子自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看着李伏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冬青在旁道:“哥哥,先给他号脉吧。”
治病的确应该先号脉,可李伏神色冰冷,一语不发。冬青见状,低声问道:“哥哥,这人还有救么?”
声音虽然小,还是被老太太听见了,她赶紧来到李伏身前,跪在地上道:“大爷,求你救救我儿子,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
李伏扶起了老太太,没等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四爷,四爷!我求求你,求求你再宽限我几天吧。”一个老人在求饶。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去年的租子你还没交,还有脸说什么宽限,把牛给我拉走!”
“四爷,我求你,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