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不知道这群小人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他们变了什么戏法,虽然这戏看的让人毛骨悚然,可又觉得十分新奇。第三出戏上来了一对男女,一路之上挨挨擦擦,搂搂抱抱好不亲昵,等进了宅子,找了间屋子便褪去衣衫做起了好事,男的在上面挥汗如雨,女的在下面娇羞呢喃,吊死的那个乞丐就挂在男子的头顶,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发现。那乞丐的舌头越伸越长,从胸前伸到脚下,舌尖盘曲,突然勒住了男子的脖子,男子挣脱不得,挣扎片刻,气绝而亡。女子大惊,顾不上整饬衣衫,赤着身子就往外跑,转眼之间,身子站定,人头落地,正和那小偷的脑袋并排落在一处。
似这般一出接一出,一连上演了七出好戏,白冉越看越着迷,把整个头都探出了窗外,最新的这出戏有些特别,两个男子背着背囊走进了宅院,一个舞刀弄剑正在做法,另一个烧香画符正在念咒,看着做法的那人身形好像自己,可脸上蒙着一层雾气,却又看不清容貌。白冉越看越焦急,正想跳出窗子上前看个究竟。陈达在身后一把抓住白冉,低声道:“掌柜滴,戏好看吧!远看就好了啊,可不敢再往前去了。”
白冉惊讶的看着陈达,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刚才完全陷入了戏里,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了这是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演戏。
“魇谜醉戏,好戏啊,真是好戏,这个手段可是不得了滴呀,”陈达赞叹道,“要是当真入了迷,咱们可真就成了戏里人啦。”
说话间,鼓声越发急切,琴声越发嘈乱,两个演戏的小人上蹿下跳,却似着魔发疯一般,舞剑的小人一剑砍翻了画符的小人,扑上前去接连几剑,把那画符的小人砍成了肉段。他继续手舞足蹈,先砍断了自己一只手,又砍断了自己一只脚,再砍断了自己的头,身子提着长剑,一只脚踩在自己头上,似金鸡独立一般站在了戏台子上。
白冉眨了眨眼睛,擦去了满脸冷汗,对陈达道:“若是你我刚才出去了,便是这般下场么?”
陈达道:“这可不好讲滴呀,就算我们待在这里不出去,恐怕也是这个下场滴呀!”
白冉一惊,赶紧回身去找背囊,翻找半响,却不见了自己的匕首。但听陈达在身后道:“好刀,好刀啊,这可真是一把好刀啊,掌柜滴,这把刀杀气这么重,什么妖魔鬼怪都挡不住滴呀!”
白冉大骇,赶紧转过身来,但见陈达拿着匕首,神色狰狞的看着自己。
“你,你要做甚?”白冉咬牙切齿拉开了架势。
陈达笑道:“掌柜滴,莫怕,刀就这一把,就看谁砍谁了。”
看着陈达的表情,很难想象那么忠厚老实的人会露出如此诡异的笑容,光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就让白冉不寒而栗。
按照白冉的推断,他可能是被鬼上身了,也可能是被妖术迷住了,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障眼法,他早就想害自己,却还一直装了这么多天好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必须和他搏命,如果是李伏,白冉还会想想别的办法,而这个陈达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白冉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陈达拿起匕首率先冲向了白冉,换作平常,白冉会直接上前夺回匕首,可这次白冉选择了闪避,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白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陈达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他说他不会武功,难道真的不会么?他知道自己武功很好,为什么还敢拿匕首和自己搏命?
白冉躲过了匕首,仔细看着陈达的出招,他的脚步有些特别,出手幅度又过大,而且出刀之后,整个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这一刀如果落空,他势必要一头栽在地上。
而且这一刀好像不是奔着白冉刺来的,而是奔着白冉身后去的。
难道说身后还有人?
白冉一回头,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跳起,一脚踢掉了陈达手里的匕首,借着陈达向前冲的势头,一拳打在了陈达的肚子上,没等陈达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两拳把陈达打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陈达高声呼喊道:“掌柜滴!快跟他拼了,他打死我了!”
白冉看了看身后的那个人,转眼对陈达道:“打疼了吧,莫哭,莫哭。”
陈达还真就哭了出来:“掌柜滴,你得给我报仇滴呀!”
白冉道:“报什么仇滴呀!谁让你招惹我娘子啦!”
原来站在白冉身后的是丽娘。丽娘出城之后迷路了,在郊外胡乱走了半宿,却遇到了冯掌柜家的伙计,这伙计是往城里送货去的,回来的途中牲口病了,走不得路,伙计赶紧去找兽医,等治好了病,已经到了深夜。老天也是可怜丽娘,让他撞见了这个伙计,丽娘鼓足勇气,开口向他问路,没想到这伙计正要去马家村,而且还认识白冉。丽娘跟着这伙计到了冯掌柜家,冯掌柜想留她住上一晚,丽娘不肯,听说白冉在村口的宅院里做生意,就匆匆赶来了。
丽娘满心愤恨,本来想趁着白冉不注意教训他一番,可没想到陈达一直带着防备,拿着匕首冲上来就和她搏命,这才演出了刚才那一幕闹剧。
屋里这么一闹,外面的好戏却也散场了,月色之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达一脸委屈的爬了起来,关上了窗子,在窗棂和门楣上各贴了一道灵符。
这个手段李伏也曾经用过,为的就是不让外面听到屋里的声音。等处理妥当,陈达往床上一坐,揉着身上伤处,抽泣道:“掌柜夫人,你也太狠了吧!怎么能往死里打滴呀!”
丽娘道:“你拿刀子捅我?还怪我打你么?”
陈达道:“我哪知道是你呀!我把你当成钟老五了。”
丽娘一怔,道:“钟老五是什么人?”
白冉道:“是个看大门的,装聋作哑,不是个善类。”
丽娘道:“既然知道不是善类,理应先发制人,把他收拾了再说。”
白冉苦笑道:“无凭无据,还说什么先发制人,你不怕官府来抓我么?”
丽娘道:“整天装神弄鬼不务正业,官府就该抓你!”
白冉闻言面露不悦道:“养家糊口,挣钱吃饭,怎么说我不务正业?”
丽娘道:“我没心思跟你扯东扯西,赶紧跟我回去,山里的人都快急疯了。”
白冉道:“山里出什么事了?”
丽娘道:“还没出事呢,可听李伏说,就快出大事了。”
白冉道:“没出事让我回去作甚?”
丽娘怒道:“非要等出事了才肯回去么?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
白冉也发了脾气:“谁叫你随便跑出来的?你那么听李伏的话,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两个人越吵越凶,陈达在旁抹抹眼泪道:“你们夫妻两个吵架,却让我挨了顿打,真真冤死我滴呀!”
白冉道:“你也是活该,为什么偷我匕首?又拿出那吓人的架势,若不是我多了一分防备,只怕也要痛打你一顿!”
陈达闻言恨道:“兵不厌诈你知道么?出其不意你知道么?你光顾着看戏,魂魄都要出窍了,还哪来的什么防备?要真是钟老五来了,单凭我一个,能打得过他么?”
白冉道:“你不是会法术的么?”
陈达道:“我不都说了么?法术不能说来就来滴呀!”
两人争执半响,丽娘听得一头雾水,问白冉道:“你们两个刚才趴在窗子上一动不动,难道是在看戏么?”
白冉道:“你没看见么?院子里可是演了几出好戏。”
丽娘皱眉道:“什么好戏?院子里只有一团大雾。”
陈达道:“这个不怪夫人滴,她看不到滴,这戏是演给人看滴。”
丽娘恼火道:“你想羞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