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绕着宅院走了一圈,突然看见一个男子在远处冲两个人招手,白冉定睛一看,倒也觉得眼熟,等走近再看,原来是冯掌柜家的仆人。
“神仙爷,这件事情我劝你们别管,”那仆人对白冉道,“村里人都知道这座宅子,过去几年里,这宅子年年都死人,死了能有几十口子了,肯定是这马员外赚了不义之财,遭天谴了。”
陈达道:“你说过去几年,到底是几年?”
仆人挠挠头道:“大概有个五六年吧。”
陈达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仆人道:“有小偷,有要饭的,还有和尚道士和过路的商人,大多都是从外乡来的。”
陈达道:“看来他们是不知道这个宅子的凶险呀。”
仆人道:“可不是么,知道了谁还敢来?”
陈达又问道:“这些人的尸首都没留下么?”
仆人道:“可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达道:“可这宅子有守门的,他们这些外乡人是怎么进去滴呀?”
仆人道:“就这么一个老头,又聋又哑的,他能干什么呀?守住了前门他也守不住后门,就算把门守住了,可人家要是跳墙往里闯,他又能拦得住谁呀?”
陈达道:“可不能小瞧这个看门的人啊,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可偏偏就他没有出过事。”
仆人对陈达道:“我听别人说,这身有残疾之人都有土地老爷护着,一般的厉鬼不敢近身。”
陈达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有滴呀,有滴呀,还真有这回事滴呀!”
又闲聊了几句,仆人道:“神仙爷,话我可都带到了,我们家掌柜的说了,两位老爷要是缺钱,我们掌柜的再给老爷筹措,可千万别接了马员外的生意。”
仆人又聊了几句便走了,陈达叹一声道:“不得了,不得了啊,简直不得了啊!”
白冉道:“你说什么不得了?千万别说又是什么因果循环,都不知道这小子哪句话是真的。”
陈达看了看白冉,思忖片刻道:“掌柜滴,大户人家的钱不好要,你有把握拿到这一百两银子么?”
白冉道:“我敢接生意,肯定有把握拿银子。”
陈达道:“这就好办了,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白冉这厢生意不断,可山中这几口子却过得战战兢兢。李伏一边防备着落头氏,一边还要防备着撼天道尊,自从白冉走后,他就一直没怎么合过眼。
一连两天不见白冉回来,李伏想下山问问情况,又怕山里出事,犹豫不决,便把清风和丽娘叫来一并商议,清风这两天也是惴惴不安,听说李伏要下山,赶紧劝阻道:“李兄要是走了,单凭我们肯定不是道尊的对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先生吧。”
丽娘道:“你也去不得,李兄是个至诚的君子,不像姓叶的那般诡诈,你在这里好歹还是个帮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那天杀的吧。”
李伏道:“丽娘嫂嫂太过莽撞了,这一去只怕要……”
丽娘道:“别说的我好想没见过世面,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知道什么是人前的规矩,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我下了山就去天桥找那叫花子,遇到了那挨千刀的就立刻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商议了许久,也只能让丽娘去找白冉。丽娘简单收拾了下行囊,正午时分便下了山。女子独自出门,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更何况丽娘又生得那么标致。山路之中还好,等到了雨陵城里,不时便有些泼皮无赖上来打趣搭话,口中不干不净,尽是些放浪词句。
“谁家的小泵娘,长得可是真俊呀!”
“瞧那小脸蛋,快让哥哥亲一口。”
“这么俊的姑娘,走路多辛苦啊,来哥哥车上坐坐吧。”
换作丽娘以往的脾气,定要和这群泼皮大打出手,可现在已然成了厉鬼,委实不敢在大白天里招惹是非。雨陵城来过几次,但大多数时候都贴在白冉身上,丽娘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那座天桥。
所谓天桥,其实这就是一座横贯大街的廊桥,前任知府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在雨陵城主街之上修了这么一座旱桥,一来可遮风避雨供人休憩,二来也为文人骚客提供了一处风雅之所。昔日,每逢夜幕降临,这厢吟诗作赋,那厢行令投壶,再加上歌姬艺人吹拉弹唱,天长日久,凭着这份风雅把一座廊桥变成了雨陵城独有的风景。
弘治年间,孝宗南巡,途经雨陵城,看到这满是书香之气的廊桥,一时意兴大发,亲笔提下天桥二字。哪知这座廊桥从此变成了天子之桥,两边的桥门都上了锁,禁止往来通行。这一封便是十几年,桥上没有了文人雅士,桥下却成了艺人和乞丐的聚集之所。
丽娘在桥下徘徊了许久,她依稀记得姓范的叫花子,可在一群乞丐之中,又分辨不出他的模样。别看在白冉面前说话凶狠,可看了这群陌生人,丽娘低着头,搓着手,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饶是这姑娘倔强,竟然在天桥底下站到了晚上,也不肯向人询问。正逢一群少年来路过桥下,看着丽娘俊美,便起了歹心,几个人上前你说一句我笑一句,围住丽娘调戏了起来。
“这是哪里的美人,站在这等谁呢?”
“还能等谁?肯定是等情郎啊!”
“这下贱地方哪里来的情郎?”
“不是等情郎那就一定是等生意。”
“等生意好啊,我身上有的是银子,好妹子,跟哥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都有姑娘了,还喝什么酒?姑娘的身子最暖和了。”
看这几个少年衣冠楚楚,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说起话来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丽娘咬牙忍着,却不搭话,没想到这群人得寸进尺,越走越近,这个拉拉手臂,这个摸摸胸脯,一来二去,把丽娘逼急了,上前一拳打翻一个,回手一脚踢倒一个。这几个少年想是平时从没吃过亏,这回挨了打,登时便恼火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指着丽娘骂道:“贱婢,给脸不要!”“敢跟小爷撒野!还真不知死活!”“把她衣裳扒了,亮亮她这身贱肉!”“把她鼻子割了,让她知道小爷的厉害!”
眼看这几个少年欺侮一个女子,周围没人帮忙,反倒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丽娘无处脱身,看这群恶少又走了上来,索性攥紧了拳头,准备狠狠打上一场。
凭丽娘一身武功,对付几个纨绔子弟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几个少年都有不小的来头,真要打出个三长两短只恐要闯下大祸。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人喊道:“作死的花子,你还我桶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叫花子抱着一个泔水桶,朝着人群冲了过来,嘴来还不住喊道:“兄弟们,有吃的了!”
一群乞丐看见这泔水桶便上去疯抢,抢来抢去却把这桶泔水打翻,一股酸馊之气扑鼻而来,众人闪避不及,贱了一身脏污。少顷,又有两个叫花子抱着泔水桶冲了过来,转眼之间,天桥底下一片大乱,一个乞丐趁乱抓住了丽娘的手臂,一路狂奔,冲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等停下脚步,丽娘认出了这乞丐,正是那姓范的叫花子。那叫花子喘息半响对丽娘道:“嫂夫人,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作甚?怎么还得罪了那雨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