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废话吗?”
俞老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件古书画我都没确定是哪位大家的作品,当然要随身带着,也许下一刻就碰到能看出个究竟的高人了呢?”
向南笑着说道:“那也让我开开眼,看看是不是张旭的草书风格。”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打开了古董盒,从里面取出了一份书法手卷,然后平放在茶几上,缓缓展开。
这幅书法手卷甫一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纸龙飞凤舞,入木三分的狂草,正如李白在《草书歌行》中所说的那般,“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
光是这第一眼,就让向南忍不住一惊,这手卷上的肆意挥洒的书法,透露出一股癫狂、震撼之意,说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张颠”张旭的书法风格。
深吸了一口气,向南凝神再仔细看去,这一卷密密麻麻的草书,书写的是唐代文学家韩愈的《进学解》,字形正倚交错,大大小小,开开合合,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
整幅手卷笔墨酣畅,笔势飞动间,提按自如,章法自然而富有变化。
只可惜,手卷后边的题款部分已经残破了一截,早已经不知去向,这书法却是没办法知道是谁人所作了。
向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这幅书法手卷,俞老板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向南,怎么样?这狂草笔法风格,是不是有点‘张颠’张旭的味道?”
“嗯,有那么一点。”
向南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从书法手卷上移开,笑着说道,“不过,这幅书法手卷,可不是唐代张旭的真迹,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
“嘿嘿,你这话说的。”俞老板干笑两声,还是问道,“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张旭的真迹?”
“俞胖子,我看你是在装傻啊!”
坐在一旁也在看书法手卷的钱昊良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说道,“这张旭的生卒年月你不知道?”
“……”
俞老板一脸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张旭的生卒年月不是有争议吗?”
他是古玩店的经理,对于这些书画名人的一些基本信息还是了解的,要不然也没办法做生意。
“有争议是有争议,但张旭的出生年份,也是大致在显庆三年(658年)到垂拱元年(685年)之间,而他去世的年份,最晚也是乾元二年(759年)。”
钱昊良抬起头来看了俞老板一眼,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这幅书法手卷,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笑着说道,
“可这幅书法手卷上写的内容是什么?是韩愈的《进学解》,韩愈的生卒年月你总知道吧?他是唐代宗大历三年(768年)生的,那个时候,张旭早就去世了,他怎么可能写什么韩愈的《进学解》?难道是他穿越后写的?”
“就算张旭又多活了几年,活到了韩愈出生,可《进学解》也不是韩愈刚出生就能写的啊,这篇文章,是唐宪宗元和八年(813年),韩愈四十六岁时写的,当时他还在长安任国子学博士,教授生徒呢。这篇《进学解》,是韩愈感叹不遇、自抒愤懑之作。”
顿了顿,钱昊良似笑非笑地看着俞老板,说道,“你自己说说看,这么明显就能看出来的问题,你怎么会觉得这幅书法手卷是张旭的手笔呢?脑子呢?”
“我可没说这是张旭的手笔啊。”
俞老板干笑两声,赶紧否认,他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不知道这幅书法手卷的作者是哪位大家,但看这草书的笔法和笔意,有点张旭狂草的味道而已。”
钱昊良也不跟他争,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笑着说道:“呵呵,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这幅书法手卷,确实有点张旭狂草的笔意,不过,也有点怀素狂草的风格。”
之前钱昊良和俞老板争论,向南并没有插嘴,此刻他见钱昊良分析完了,这才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钱大哥刚才说得不错,这幅书法手卷,肯定不可能是张旭的手笔,除非他真的会穿越。我刚刚好好想了一下,倒是大概知道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了。”
“哪位大家?”
俞老板眼睛一亮,一脸急切地问了起来。
钱昊良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惊奇。
华夏上下五千年来,成名的书法家多不胜数,哪怕是从唐代往下来计算,成名的大家也是比比皆是,从这么多人选里面,来分辨这幅书法手卷究竟是哪位书法家的手笔,那可实在太困难了。
至少,他是分辨不出来的。
于是,向南刚一说完,他也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向南。
“在历史上,实际上有一个人,不管是在创作书法作品时的表现,还是书法作品的风格,其实都跟张旭有点像,而且还被世人称之为‘颠张复出’,说起来,他也姓张,没准跟张旭还是一家人呢。”
向南看着钱昊良和俞老板两个人脸上渐渐露出了然的神情,继续笑着说道,“这个人,就是明代书法家张弼。”
张弼,字汝弼,因为他家离东海颇近,故号东海,到了晚年又称东海翁。松江府华亭县人。张弼擅长书法,尤其是草书自成一体,他以唐代张旭、怀素为楷模,追求挥洒放纵,直抒性灵。
《明史·文苑传》上曾记载,张弼“工草书,怪伟跌宕,震撼一世”、“酒酣兴发,顷刻数十纸,疾如风雨,矫如龙蛇欹如坠石,瘦如枯藤”,人称“张旭复生”。
当时,在书坛上已经改变了明初那种工整平稳、圆润婉媚、细劲流畅的“台阁体”规范,追求的是奔放自由的书风。
因此,张弼求新求变的书法风格,在当时备受追捧。
据说,到张弼府上来求字的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甚至海外诸国的豪门大户,都知道张东海的大名,为此不惜千里迢迢前来求购墨宝。
“张弼?”
钱昊良听了之后,凝眉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张弼的狂草,确实是师法张旭、怀素,不过,光凭这一点就断定这幅书法手卷就是张弼的手笔,似乎有点草率了啊。”
自唐代以来,师法张旭的书法家多了去了,就连诗仙李白的书法也学过张旭的笔法、笔意,不能因为几百年后的张弼学过张旭的书法,就断定这幅书法手卷就是张弼写的,没准还是别人写的呢。
俞老板则是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当然了,他这也是有自知之明,在古书画鉴定一道上,他虽然也有点水平,但跟向南和钱昊良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还不如不开口,在边上当一个小透明就好了。
“师法张旭、怀素只是其中一点罢了,当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说这幅书法手卷是张弼的作品。”
向南笑了笑,说道,“张弼现存的草书作品中,他用笔以圆笔为主,方笔为辅,在转折的关键处,偶尔会使用方笔,以提高作品的刚劲雄强之气。你们来看,就比如这幅作品中的字形,在结构上以开合为主,笔意上则是求快、求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