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才能够将自己代入到他的角色里,用自己手中的笔,画出他的画。
这也是为什么说,一个优秀的接笔高手,往往也是优秀的临摹大师。
向南如今才二十二岁,能够对北宋时期的画作进行接笔,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可看现在这模样,似乎他还能接笔元明时期的古画?
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看到楚天遥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孙福民心里也是纳闷,不过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不知道,要不然,自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说是向南的老师?
想了想,他露出一个蜜汁微笑,高深莫测地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以后让你们吃惊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装什么13。”
刘其正朝他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拆台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孙福民淡笑道:“向南是我学生。”
“是你学生你就了不起啊?”
刘其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他现在已经超过你了。”
“他还是我学生。”
“……”
“他只会是我学生。”
“……”
楚天遥看着这对老得白了头的“二货”,一脸无语。
闫思远和夏振宇等人对此熟视无睹,根本就懒得转过头来看,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向南那边,心里面也是震惊不已,更多的则是欣喜。
对于他们这些家来说,文物修复师自然是能力越强越好,这样一来,自家收藏的那些珍贵文物,就不用一事烦二主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在心里想道:
“看来,对于向南,以后还是要加大投资力度,再多多联络感情啊。”
朱远舟则是皱着眉头,他想的不只是这些,而是更多:
“我要不要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留在魔都?他现在在家里,天天游手好闲的,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跟在向南身边学点东西。”
“我也不指望他能学会文物修复,哪怕只是打磨一下他的性子,和向南交个朋友,那也很好啊!”
想了片刻,朱远舟顿时下了决心,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可怜的“富三代”朱熙现在还不知道,他原本是想跟着爷爷来魔都玩一趟的,谁知道,他爷爷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一次在向南看起来很平常的古画修复,把一群老专家和家们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理会这些,脑子里自动将外界的一切干扰因素排除在外,准备开始对《江亭山色图》进行接笔。
《江亭山色图》是墨色画,相对于之前他曾修复过的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设色画来说,自然要简单不少。
一切准备就绪后,向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开始回放之前通过“时光回溯之眼”,看到的倪瓒创作《江亭山色图》的整个过程。
在脑海之中,年逾古稀的倪瓒,正负手站在一间清爽洁净的书房里,书房的窗户大开,窗外的一侧,栽种着几株翠竹,远处是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水。
极目远眺,在太湖对岸,几座矮山在水雾之中半遮半掩。
倪瓒半眯着眼,似乎是在欣赏窗外的太湖秋色,又仿佛是在回忆自己境况如天壤之别的前后半生。
他的前半生,因为有哥哥的照拂,家境殷富,衣食无忧,一生不仕,以诗文书画自娱,逍遥自在。
他的后半生,哥哥意外去世,母亲和老师相继逝世,而他的境况每日愈下,最终漂泊太湖,居无定所。
凄凉?还是孤单?
倪瓒不知道,他不是不能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只是“只傍清水不染尘”!
霍地,倪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略显浑浊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了一丝光亮,他不再迟疑,伸手抓过搁在笔架上的毛笔,蘸了蘸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仆人刚刚研磨好了的墨汁,然后又挤出多余的墨汁,形成干笔,然后轻轻地落在了雪白的画绢之上……
整个作画的过程,向南翻来覆去地看,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甚至连倪瓒落笔的角度,手腕颤动的幅度以及毛笔蘸取墨汁的多少,他都看得仔仔细细。
倪瓒画中的“皴法”,是根据他个人的审美好尚而独创的一种方锐转折线条所构成,又称之为“折带皴”,他又擅长用干笔俭墨,因此整个画面显得更为“草草”,他的个性化的“笔墨”较之元代其他三家具有更多抽象美的因素。
而这幅《江亭山色图》,是倪瓒晚年时期的作品(1372年作,1374年逝世),因此,略显率略而古拙淡雅之味则更为浓厚一些。
片刻之后,向南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显露出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岁月沧桑,不过,这种沧桑感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说起来很慢,实际上从向南闭眼到睁眼,也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在刘其正、孙福民等人看来,向南是在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这实际上也是他对接笔这幅画的重视。
此刻,看到向南睁开了双眼,他们也是神情严肃,不出一声,生怕惊扰到了向南。
向南没有转头,而是伸出手拿起一直羊毫毛笔,轻轻蘸了蘸放在一旁的墨汁,然后用了一根筷子,将毛笔上多余的墨汁挤了出来,然后才缓缓落在画面缺损之处。
足足耗费了两个小时,向南才将画芯上所有的残缺之处,接笔完成。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向南才松了一口气,他前前后后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遗漏之处,这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
到了此时,这幅画基本上已经算是修复完毕了,接下来,只需要将画芯重新装裱一番,就大功告成了。
向南刚刚喝完康正勇端来的茶水,原本坐在会议桌旁的那些老专家、家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赶了过来,围着那幅还贴在纸墙上的画芯,仔仔细细地鉴赏了起来。
更有甚者,还拿出了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了起来。
“这全色,居然做到了四面光!”
楚天遥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这可是全色的最高境界啊,这怎么做到的?”
她身为老专家,当然也做到过全色四面光,但一幅画有很多破损之处,有的地方做到了四面光,有的地方却做不到,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可向南几乎次次都能做到全色四面光,这就很吓人了。
她可是仔细鉴赏过那幅崔白的《双喜图》的,那幅古画,也是向南做的全色接笔,同样也做到了全色四面光。
据她所知,目前华夏境内的古书画修复师里,还没有人能保证次次都做到全色四面光。
“淡定,淡定!”
孙福民转过头来“安慰”她,一脸得意地说道,
“我跟你说过,以后让你们吃惊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现在是真得意,学生这么厉害,他也跟着长脸啊,以前刘其正这些人天天“打压”他,现在再试试?
我学生都比厉害,你还跟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