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向南刚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很开心。
他不光是古书画修复专家,而且年轻也不大,名气又响,跟他一个修复室工作,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着出个名呢!
可如今,他们才发现,向南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那是靠着超人的天赋和加倍的努力,自己挣来的。
他这一来,连带着小乔和老戴的压力都大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就被向南给影响到了。
小乔还好一些,老戴那是更受伤。
明明我才是老师,你是实习生,而且,你的加固处理工艺,还是我刚刚教给你的。
凭什么你做的比我还要快?
快也就算了,要是让我找着几处瑕疵来,我也好摆摆老师的架子,好好训你一顿。
可为什么你做得都快赶上我的水平了?
我在魔都博物馆这几十年,我都干什么去了我?!
这也是为什么,向南一来,就看到小乔和老戴在埋头刻苦做事,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还能说什么?
说多了都是泪啊!
小乔和老戴两个人歇了一口气之后,互相之间也没说什么话,又继续开始做事了。
事实上,他们心里也清楚,所有的技术能力,都是靠着努力学习,才能够慢慢掌握的。
没有几个人有那种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的本事。
你以为,你是向南啊?
小乔自不用说,她还年轻着呢,不管是熬资历,还是评职称,技术过硬那是必须的。
既然做了这一行,谁都想做得更好一点,而且,她本身也对各种文物充满了兴趣。
看着一堆破瓶子烂罐,在自己的手中慢慢复原,恢复它本身的光彩,那种成就感和自豪感,是其它工作完全比不了的。
至于老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多学一点本事,多修复一些古陶瓷,就当是为全人类做贡献了。
小乔和老戴在努力工作,向南则是提着那只青花云龙纹瓶,跟在江易鸿的身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进门之后,江易鸿才指了指沙发前的茶几,说道:“放这儿,让我好好看一看。”
“好。”
向南闻言,乖乖地将青花瓶放在了茶几上。
江易鸿戴上眼镜,然后又从宽大的办公桌上,拿来了一只放大镜,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他还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来,用不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青花瓶瓶身上,那些粘接处的小裂缝。
向南知道,江易鸿这是在检查粘接处有没有错位。
如果粘结处有错位,用指甲轻轻划过时,就会有阻碍感。
如果指甲划过时感觉很顺畅,则意味着没有粘结错位。
江易鸿看了差不多有四五分钟,之后他才放下放大镜,又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向南,笑着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说道:“还站着干嘛?坐!”
听了这话,向南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师能让自己坐下,说明自己做的还算可以,至少,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说实话,江易鸿一脸严肃地检查粘接部位时,向南内心里还是颇为忐忑的。
毕竟,自己面对的,可是国内古陶瓷修复第一人,他的眼光必然很高,如果自己这一关没过,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向南心里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江易鸿右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你做得都挺不错。”
江易鸿脸上带着笑,看着向南说道,“这说明,我的眼光不错,没有收错学生。”
这话,向南不好接,于是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易鸿接着说道:“也幸好你没有把这青花瓶子修坏了,这可是清朝乾隆年间的青花云龙纹瓶,虽然说残器,可等到修复好了,也还是有些价值的。”
一向淡定的向南,此刻也是被惊得差一点跳起来!
这……是真器!
不是赝品!
老戴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实习生拿来练手的,都是赝品吗?
这怎么到了他的手上,就成了真器了?
幸好,幸好自己在操作时小心翼翼的,要不然一个失手修坏了,那不是损失大了去了?
“怎么?你以为这是赝品?”
看到向南脸色变了几变,江易鸿笑呵呵地说道,“我的学生,怎么能修复赝品?就算是练手,那也得是真器!”
这话,霸气!
乾隆官窑青花瓷既与清幽的康熙青花有别,又与淡雅的雍正青花不同,它是以纹饰繁密、染画工整、造型新奇取胜。
特别是对钴料的把握得心应手,依据需要,彰显乾隆青花瓷器稳定、浑厚、沉着的元素。
向南既然要学习古陶瓷修复工艺,对各个时期的陶瓷器的特点肯定都有一些了解。
不止是如此,他对这些古器物的价值,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瓷,向来都是价值不菲。
2010年,在京城古陶瓷春季拍卖会上,一只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海水祥云应龙纹梅瓶,估价高达700~900万,最终成交价则是超千万元,让人咋舌不已。
可如今,江易鸿居然拿清朝乾隆年款的青花云龙纹瓶,让自己练手,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你放心,这青花瓶可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
江易鸿仿佛看穿了向南的心思,见他还有些不解,便笑道,
“这青花瓶,是我帮一个家朋友修复其他古陶瓷时,拿来当劳务费的。碎了,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之所以拿给你去修复,主要是让你感受一下真器的手感,这和赝品是完全不同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向南说道,“走,我们去修复室,你看看我是怎么修复古陶瓷器物的。”
说着,江易鸿就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向南连忙又一手提着青花瓶的瓶颈,一手托着瓶底,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心里却是感到很惊异。
“老师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还要上手修复古陶瓷器物吗?”
实际上,到了他这个年纪,视力和反应速度都在一天一天地蜕化,一般情况下,他们只会给其他资深修复师们做做指导工作,很少会亲自上手修复文物了。
就比如在古书画修复方面,也只有孙福民年纪稍微小了几岁,偶尔还会上上手外,刘其正、齐文超他们都不会上手修复文物。
否则的话,当初在京城故宫博物院时,《千里江山图》的修复哪里还轮得到向南和钱昊良他们,刘其正和齐文超等老专家们,自己就上手修复了。
向南心里正纳闷着,江易鸿已经走进了一间单独的修复室里。
他连忙跟进去一看,修复室里的摆设,实际上跟公共修复室差不多,只是面积略小而已。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足足有公共修复室两倍那么大,上方则装着一个类似抽油烟机的设备,主要是排掉修复师操作时,所使用的挥发性化学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