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刮脸还是先出去走走？”鸭屎看了下屋里睡着的黑蜘蛛问道，“我怕待会她醒来会比较痛苦。我不能走远。”

“你放心就好了。我师姐马上就过来了。我带你去爬山吧，不走沙滩了。”道明道，“跟我走。”道明走在前面，鸭屎紧随他的步伐。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小溪旁。溪水从山谷中不断流入大海。溪水两岸都有山路，石头砌成的，上面长满了苔藓。

鸭屎随道明上到半山腰，来到一处木头搭建的小亭子。亭子处在最佳的观景位置上。道明站在亭子中，指着东方说道：“从这个位置上看日出，能看见众生。”

鸭屎走到道明身边，盯着东方看。太阳慢慢透过云海从大海上跳动着升了起来。这与微山湖的日出没有太大的差别，鸭屎并不觉得有任何稀奇的地方。他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下道明，从道明的微表情中捕捉出了他此刻的那种满足感。

“道明法师，你也太容易开心了。看日落你很开心，看日出你也很开心。你知道吗？这种景在我老家根本连景都算不上。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日出、日落，所以无法体会你的快乐，也不知道你带我来干什么。”

道明转过脸，笑着看着鸭屎。“如果你的心不满足，即便是给了你全世界，你依然是不满足的。如果你心中装太多欲念，无论你得到了什么，你都是苦的。我叫你来发愿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从大自然的草木中发现快乐，从每天的日出、日落中看到众生。”

鸭屎立即明白了道明的意思，他向前几步，走到了栅栏旁边，手扶着栅栏仔细看着新升的太阳。“无论法师做什么，都别想让我走进你的世界，我本能是排斥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谢谢你的好意，你度不了我。度我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哈哈哈哈。”

道明对着山谷大笑了起来。“没想到你领悟得还挺快的。咱们也就聊了这么几次，你就能领悟到开悟要靠自己，说明你的确是有慧根的。”

“我不相信慧根。”鸭屎道，“我也不相信自己与佛有缘。我生来就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我生来就是受苦的命。”

道明走了过去，站到在鸭屎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以手扶着栏杆。“如果有一天，你看破了自己，看空了自己，你就是我门中人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度谁，一切都是缘。缘到了，自然会得度。其实，看空了自己，也就看空了一切。佛法都得舍去，更何况自己。咱们相遇早了，再晚几年，你立即会入我门中。”

“谢谢法师，”鸭屎勉强地笑了笑道，“天明了，我去看我二姐了。我今天下午就带二姐回去了。如果有机会，我们香港再见，你可以到我们家里坐坐。也谈不上我们家，是我租的一个小院子。”

道明摇了摇头道：“是你要回去了，不是她。她走不了。”

“哈哈，”鸭屎笑着说，“我要带她走，你们谁都拦不住。”

道明一脸懵地说：“我们为何要拦呢？”

鸭屎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明，随口道：“圆觉法师不是大夫，你也不是。你们能解决精神的问题，但是解决不了肉体的问题。二姐的病已经扩散到淋巴了，跟你们吃斋念佛是不会好的。我还是得把她送医院去，至少她疼的时候可以用药物止疼。”

道明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那得看你能不能度她了。我觉得你度不了。这里不是医院，不过这里你见到的和尚、尼姑、居士来的时候都是濒死的人。通过修行与调理，大家都恢复了健康。我们不是盈利组织，与你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是，每个人都有佛性，每个人都值得被度，每个人都能得度，只不过会因为机缘不同而有差别。”

“还是谢谢你。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的。”鸭屎说完，一个人快速走下了山，空留道明一个人站在小亭子里，望着空旷的山谷发呆。

鸭屎回到了一楼的石窟，妙慧与另外两位尼姑已经到了，正忙着给黑蜘蛛疏通腿脚。黑蜘蛛已经醒来，躺在床上，任凭她们摆弄。她们给黑蜘蛛换了衣服，并给她擦洗了身体。黑蜘蛛处在醒着的状态，并没有表现出不适和疼痛感。

黑蜘蛛斜眼看到了鸭屎，于是对妙慧道：“师姐，你休息下，我和他说句话。”

妙慧笑着点了点头，在床边站着。黑蜘蛛从床上下来，尽管站不稳，但是可以站住了。她光着脚丫子朝鸭屎这边走了过来。鸭屎见她摇摇晃晃的，内心不忍，走过去抱住了她。

“不疼了吗？”鸭屎指着她的胸口问她。

“隐隐约约有一点，不过不碍事。师姐说，我不能乱吃东西，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就喝点菌汤和蜂蜜水。”黑蜘蛛道，“鸭屎，你先回香港吧，看看鸭蛋他们，我担心他们几个孩子玩不到一起去，最后别出了什么事。”

“我都想好了，带你一起回去。咱们赶紧去医院继续治疗，身体恢复了后，我再带你来这里玩。听话，我们走。”鸭屎猜出了黑蜘蛛不想走，但是他不愿意承认，也害怕承认。在他的心中，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自己能照顾黑蜘蛛了。

“昨天都怪我，非要吵着吃东西。如果不吃东西，慢慢养着，说不定就好了。”黑蜘蛛道，“我决定了，在这里修行。你在，我一天到晚心里想着你，怎么可能静下来？”

“你不能不要孩子了啊？跟我回去看看孩子吧。”鸭屎道，“是谁又蛊惑你了？他们都是吃斋念佛的人，我们尊重他们，但是治病得靠医院。一开始，我瞎想，以为他们可以治病救人。但是，来了两天了，他们只会吃斋念佛，不可能治病。”

黑蜘蛛脸色立即变了。“鸭屎，不准你这么说。没有人蛊惑我，没有人给我传教。她们只是让我注意吃东西，注意喝水，注意不要生气，不要乱想。她们根本就没让我念经。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是觉得，她们的草药加上他们生活的方式，可能对我是个机会。”

鸭屎抓着黑蜘蛛的手道：“二姐，听我的，跟我走。”

黑蜘蛛极为坚决地说：“鸭屎，你自己先回去，看看孩子们都好吗。随后，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也别太着急了，料理好各种事情再过来。再说，即便是他们的药不管用，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黑蜘蛛的改变让鸭屎很奇怪，不过所作所为依然非常有她自己的风格。

鸭屎当然不想离开，但是考虑到如果不离开，黑蜘蛛也无法静下心来，反倒是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二姐，我把药品搬到你的屋子里。箱子里有一个小册子，里面记录了药该怎么用。如果你哪里不舒服，就让她们帮你用药。如果你难受，千万别硬撑。”

“我又不是孩子，你不要婆婆妈妈的了，赶紧先回去吧。”黑蜘蛛道，“我不会有问题的。”

鸭屎走到妙慧身边合十道：“多谢您照顾我二姐。如果她饿得厉害，千万给她点东西吃。不要让她饿死，好吗？”

妙慧点了点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