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先找到他们。”李一刀极为猥琐地笑着说。

“如果你不是送到了枣庄老张家，我还真找不到。”李一强道，“我对老张并没有客气。他被狗吃了。”

李一刀猥琐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跪在李一强身边，抱着他的腿道：“哥，放了他们吧，放了他们吧。”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死得比你难看。”李一强道。

“哥，我错了，我全错了。这些年，我对你全错了。我侮辱了一抹红，我错了。哥，你想怎么杀我都行，放了他们吧。哥，哥，哥。”李一刀哭着在地上磕头，连续磕了无数个，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一刀，咱们兄弟一场，孩子们也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是你。我把他们送到了滕州，在咱们亲戚那里寄养。等你走后，我会让你儿子定期给你上坟的。”李一强道，“下辈子好好做人，别再一肚子坏水了。江湖有江湖的道，违背天道，必遭天谴。”

李一刀停止了哭声，极为郑重地跪在地上，磕了响头道：“哥，我欠你的，下辈子我还你。”

李一强打开了他双手、双脚的镣铐，给了他一把枪、一把刀和一瓶药。

“你自己选吧。我待会过来给你收尸。”李一强说完，走了出去。

李一强走后，李一刀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哭什么，不过他仿佛听到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笑声。突然，他仿佛又听到了哭声。各种声音交杂着一起，吓得他瑟瑟发抖。他缩在床前，浑身颤抖着。

他想到了自己当年混社会时经历的无数坎坷，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楼外楼，拿着钱也没有人接待他，极为尴尬。当时他就打算，杀死微山所有有地位的人，自己做老大。自从他统一微山以来，他目空一切，杀了很多人，干了很多坏事。

他兴奋过，激动过，开心过，手舞足蹈过。即便是他被赶出了微山，他也从未失去过希望。只要有人在，只要自己的当年势力范围内还有熟人，他随时可以起来。他从未瞧得起过宁十三。他第一次是有机会杀掉宁十三的，但是他就是不杀。他像一只猫一样，抓了老鼠不吃，一点一点玩。如今看来，自己当年是多么幼稚与无知。

李一刀这一刻意识到，无论人生有什么样的巅峰都没有意义。最大的意义是，你能否在自己巅峰的时候离开。经历了巅峰之后是巨大的失落，如今身陷囹圄。所有当年的巅峰结果成了他此刻最大的痛苦。

他抓起毒药，一口喝下去。没过多久，他浑身开始抽搐，胸腹剧痛。这种剧痛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他拿起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他杀过无数人，自己的刀子也捅进过很多人的肚子。他以为，刀子捅进去后，人立即就会死。

当他将刀子捅进自己的肚子时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痛苦依旧，他并没有立即死去。腹部的痛苦越来越加剧。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抓起了枪，放到了自己的太阳穴。随着一声枪响，李一刀彻底从痛苦中解脱了。

李一强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李一刀顿时鼻子一酸，跪下大哭了起来。他想到了儿时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时，一起读书，一起打架，过得那么快活。他们甚至一起走上黑社会的路，相互扶持过。自从李一刀要争微山的老大以来，李一强与他就彻底决裂了。

看到此刻的李一刀，李一强完全理解了鸭屎对他的忠告。争来争取，人这辈子图的是什么？最终也不过是一具尸体和一抔黄土。

皮六搀起李一强，将他带了出去。野狐田带着两个兄弟走了进来。他们将李一刀的尸体入殓，带到了李家坟，与李一刀的原配夫人埋在了一起。

皮六回到医务室时，宁十三已经睡下了。见皮六来了，黑蜘蛛冷冷地说：“我要去见下我妈和我妹妹。你在这里照顾下师父。”

“我派人把她们接过来吧？你别去了。”皮六道。

“我自己去。你不用管。”黑蜘蛛道。

“你知道在哪儿吗？”皮六问道。

“师父告诉我了。”黑蜘蛛回答道。

“我当时带人先回楼外楼，你妹妹在侍卫的保护下在后面。我遇到了一组宁爷安排的人，他们正送你母亲。我知道他们会遇到你妹妹。”皮六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母亲？”黑蜘蛛问道。

“你见了就知道了，与你太像了。”皮六道。

黑蜘蛛在欢城与滕州交界的地方找到了宁十三安排的小院。刚到小院的门口就看到了几个便衣侍卫。黑蜘蛛飞身上墙，来到了屋顶上。金含蕊与嫣红坐在一起聊着什么。透过窗户，黑蜘蛛看到了嫣红，双眼立即哗哗流下了泪水。

她很想与他们相认，但是此刻的微山如此凶险，她生怕将母亲与妹妹卷进来。理智告诉她，此刻必须让她们立即离开，绝对不能在这里停留。唯一让她们离开的办法是，不与她们相认，对她们冷淡一些。一旦给了她们亲情的温暖，就是赶也赶不走她们。

也不知为什么，嫣红总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她站起身问道：“谁？”

金含蕊道：“您又疑神疑鬼的了？”

“不是。我觉得你姐姐在我们身边。”嫣红道。

“姐姐又不认识你，她来找你干嘛？”金含蕊笑着说，“她来找我还差不多。”

嫣红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四周看，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蹲下哭了起来。金含蕊走了过来，将她扶起来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估计您也被吓着了。”

金含蕊带着嫣红回屋的时候，她也觉察到了仿佛有人在身边。金含蕊突然转脸，发现黑蜘蛛就站在她们身后。

“姐。”金含蕊叫道。

黑蜘蛛并没有回答她，依然冷冷地站在那里。嫣红慢慢走了过来，在黑蜘蛛身边跪下道：“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黑蜘蛛像木头疙瘩一样站在那里道：“我不认识您，也从未见过您。无论我是不是您的女儿都不重要。您没有养过我，所以也不算是我的母亲。你们走吧。赶紧离开微山，不要再回来了。我只有一个爹宁十三，没有母亲，也没有妹妹。我娘已经死了。”

“姐，你怎么这样？你知道母亲千里迢迢来找你多不容易吗？你知道母亲差点死在楼外楼吗？”金含蕊道，“你怎么突然变得没有良心了？”

“你们立即离开微山。这是我对你们的忠告。微山马上还会发生大事，一旦卷进来，你们谁都活不了。”黑蜘蛛道，“我再说一遍，不要再找我。我不认识你们。”

“这个是你那个爹给皮六的，拿走，赶紧滚。我没有你这个姐姐。”金含蕊将一封信扔到了黑蜘蛛脸上。

黑蜘蛛将信揣在身上，飞身上墙，随后从屋脊上走过，跳到了树上，消失了。

嫣红哭不出声音，双眼不住流泪，随后坚决地说：“回北平。”

黑蜘蛛尚未回到医务室早已哭得站不起来了。她觉得天旋地转的，跪地上吐了半天，随后晕倒在医务室门口的小路上。幸好院外站岗的兄弟发现了她，叫来了皮六，将她送进了病房。皮六将她放到病床上，看到她口袋里掉出一封信。

他拿起了信，忍不住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