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被逼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穿衣起身,挨挨蹭蹭地挪到店家门外台阶下相互偎依着打起了瞌睡。四更过后,店家开门打理早点生意时看到两个蒙眬孩童吓了一跳,待问明来意后大为感佩,收下银角子后竟然死活拉着两个小厮坐下,每人奉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并一笼灌汤包,眼看着二人吃饱喝足之后方才将二人送出店外,甚且谆谆告知:以后若遇难处便来此店,店家定必管饱就是。
如此这般,两个小厮在潜移默化当中也着实明白了很多事理。
不过,两个小厮最欢喜的却是跟着袁珙打抱不平。
平时每日上午,侯忠总是跟着道衍或者纯阳真人习学旁门左道,而袁光则随着袁珙研习相术。吃罢午饭之后,两个小厮算是解脱出来,侯忠随手牵出一头白虎服侍袁珙骑上以后便开始游走市井。
世间生活少不得喜怒哀乐,也少不得一班作奸犯科之辈寻衅滋事,而这等事若被袁珙遇上定然出手相阻,每到此时便是两个小厮极乐之时。
某日,袁珙正携着两个小厮在秦淮河畔消食,恰好看到一家财主恶狠狠地将一个乞丐踢出门外。袁珙勃然大怒,除却从身上掏出几钱银子付给乞丐之外并要侯忠速将五头白虎尽数牵到财主宅院墙外。侯忠领命后飞一般跑回神乐观,打一声唿哨唤出五只白老虎,登时围着财主院墙排成一圈。随着侯忠一声令下后,五只白老虎齐刷刷地爬俯在地,虎视眈眈地盯着财主宅院怒吼起来。
虎吼声震动天,唬得财主一家赶忙关门闭窗足不出户,也惹得一众街坊四邻、贩夫走卒瞬间便将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远远地挤做一堆指手画脚。当地衙门听闻骚乱立时派出衙役弹压,却不料想袁珙竟然斜靠在一只老虎身上正在大吃大喝,看到衙役奓着胆子靠到近前也不说话,只若无其事地掏出一面金牌冲着衙役们亮了亮,衙役们看到金牌上“永乐皇帝好友”几个金字哪里还敢造次,俱都慌不迭地退出人群,灰头土脸地龟缩到衙门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袁珙却不轻易放过这个财主,居然和侯忠、袁光在财主门外支起帐篷连封了他五日大门。五日里,财主一家进出不得,终于耗光了家中饮水,一家人直是渴得七窍生烟。至第六日,财主被逼不过,只好被袁珙迫着拿出银子开起了粥场,答应周济附近乞丐十天米粥之后,袁珙方才作罢。
今日,一老二少牵着白虎出来遛弯又遇到一件可气之事。
原来,在江南贡院旁边有一个李老伯常年在此支摊子卖鸭脖,因其祖传的手艺闻名遐迩,所以生意甚是兴隆,李老伯也时不时地唤出自己的闺女帮忙营生。那李老伯的闺女虽非绝色,然却胜在含苞待放,倒也很是水灵。
袁珙等人遛到此处时恰好撞见两个泼皮无赖酒至半酣,正借着酒劲调戏李老伯的闺女,旁边还围着一群闲人无聊起哄。
袁珙哪得袖手旁观?他立时催着白虎发一声吼惊散众人。两个泼皮正在兴头上,猛然间看到一只通身雪白的吊睛猛虎出现在眼前登时魂飞魄散,待要抱头鼠窜时却不觉头重脚轻,两腿软得棉花一般,踉跄两步即跌倒在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大老虎杀猪也似声嘶力竭地怪嚎起来。
袁珙信步踱到两个泼皮面前,举起酒葫芦在每人脑袋上狠狠敲了几记,嘴里喝道:“你两个狗杀才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老夫定要严惩你等。你等快快给李老儿跪下磕头赔罪,但有迟缓,老夫便纵虎吃了你等。”
听到袁珙此说,侯忠咧开嘴冲着白虎打了几声唿哨,那只白虎立时围着两个泼皮转起圈来,一边转圈一边作势欲扑。两个泼皮哪能吃得这般恐吓,登时瘫软在地挣扎起身子冲着李老伯父女二人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惨呼“饶命”。
李老伯唯恐得罪地头蛇日子难捱,本想得过且过给两个泼皮说几句情,哪知袁珙竟是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呵斥两个泼皮“快磕,快磕,磕出大大的响声来”。 两个泼皮连磕了十几个头后前额已然红肿,刚要停下揉揉,却不想白老虎“嗷”地发出一声虎啸纵身抢到二人鼻子尖前,伸出两只虎爪便在二人面前的青砖地上“刺啦啦”抓出几条白印,唬得两个泼皮口吐白沫眼睛一翻顷刻昏死在当地。
袁珙却不销账,直把酒葫芦对准二人各灌几口,灌醒之后喝令继续磕头。如是者三,直到二人头破血流神志不清之后方才每人踹了几脚,喝其滚蛋。
李老伯父女二人受其搭救自然感激万分,手忙脚乱地用油纸包了几斤鸭脖硬生生塞到袁珙怀里,袁珙推辞不过,只好胡乱丢给李老伯几钱银子,抱起鸭脖坐到老虎背上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吩咐侯忠和袁光:“起回神乐观。你俩休得眼馋,这多鸭脖子老夫断断不会独吞,回到观中将剩下的尽付你等便是。”
袁珙骑在虎背上大肆吞咽,随手将嚼剩下的碎骨头丢到路上。过不多时,袁珙忽然冲着侯忠奇道:“咦?猴崽子,这虎莫不是在撒癔症?为何走起路来总是癫颤?”
侯忠闻言大惊,赶忙低头查看白虎,片刻后“喯”地一乐,仰起头来撇嘴说道:“老匹夫,放心吧,虎儿好着呢,它在捡你吃剩的鸭骨头呢!”
“日它娘的贪嘴玩意儿,莫让它捡,颠得老夫屁股蛋子生疼。”袁珙气呼呼地骂了一句。
“它娘你可日不得,它爹会吃了你的。你若怕颠,不吐就是。”侯忠坏笑着顶了袁珙一嗓子,同时冲着袁光扮了一个鬼脸。
“老夫敲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猴崽子。不吐?你想噎死老夫吗?”
“若怕噎死,不吃最好。”
“不吃?这多鸭脖子老夫若是不吃,岂不白白便宜了你俩崽子?”袁珙一边骂一边再次吐出一团碎骨头,免不得又被白虎颠得“哎呦”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