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能够再次安坐在”大福号”的官厅里扬帆出海让郑和和王景弘二人的心情甚是舒畅。
虽然只有短短数日时间,但船队中的能工巧匠连轴转了几班,到底是把”大福号”的官厅、神堂和附带舱室全番修造了一通。眼下,”大福号”上的起居舱室几乎被扩出了一半,且与船上其他部位全数封闭,素木脱鞣制的鱼皮也被妥善蒙嵌在天福尊人的卧舱中。船队开拔以前,袁珙、刘静修和侯忠再次趁着夜色将天福尊人及其家眷送上了”大福号”,随之被潜送上船的还有男女各五名西域下人,其中还有一名藏医。这些下人俱是侯显在奉迎哈立麻上师出藏时使唤惯了的心腹,不惟手脚麻利,更是事主极忠。
尤其让郑和和王景弘高兴的乃是侯显的到来。此三人虽然皆为道衍爱徒,然此前却绝少有机会凑到一起。郑、王二人自然惟皇命是从,而侯显则是奉了师嘱天南海北四处走动,平日总是难得亲近。如今,师兄弟三人竟然可以相携出海常伴左右,哪得让人不喜?是以,只要稍有闲暇,三人总要聚首官厅畅所欲言。
此时,郑和刚刚在吕宋岛奉旨加封许柴佬为吕宋总督完毕,正在前往苏禄岛途中。
这吕宋岛位于东南大海中,宋朝时称为民都罗岛,其物产丰饶,盛产稻米、椰子和黄金,更有颇多华夏百姓流居于此。自洪武五年以来,该地已两次遣使进贡大明朝廷求为归属,郑和此番出使吕宋便是应其所请,奉朱棣谕旨赐封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揽该地军政诸务。
其实,这许柴佬原为我朝晋江深沪吕宅人氏,乃唐代八闽开漳名将许天正第十世孙、晋江许氏肇基始祖—唐朝末年左侍御许爱的后裔,俗称许佬哥。其于洪武初年侨居吕宋,因经商有方,后为吕宋岛巨富,在当地享有盛誉,且被拥为华夏侨界领袖。受封以后,许柴佬曾领吕宋岛政务达二十年之久。在任期间,其上忠朝廷,下效黎庶,身体力行,励精图治,大兴造船、纺织、制陶及农耕等业,深受百姓爱戴,殁后归葬晋江金井湖厝村呼哈山,至今尚有墓碑可考。
然,朱棣为何只封许柴佬为吕宋总督,而不封其为“吕宋国王”呢?盖因朱棣不允其独立成国,而是要其成为直隶大明朝廷的海外疆土,只因后世世事变迁,吕宋方才渐次沦为藩属。
不过,此为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这一日郑和、王景弘、侯显三人正在官厅品名闲聊,侯显向郑和、王景弘问道:“二位兄弟,不知你等此番出洋以何务为要?”
郑和亲手给侯显的茶盏中续了一口茶,然后答道:“此番出洋,主旨乃是奉送前次随船入朝进贡的诸番使者回归,并要奉旨加封许柴佬、苏禄三王以及旧港宣慰使施进卿等。余外,在擒拿陈祖义一战中,西洋诸国多有助力者,此番亦要一并厚赏。”
侯显听罢咂舌叹道:“呀!如此说来,我等此番出海恐要三年两载方得回朝呀!”
王景弘手指侯显笑着打趣说道:“怎么,老侯却是怕了?老侯深入西域绝险之地不愧为英雄,谁知一到船上居然翻江倒海吐尽了苦汁,英雄顷刻变成了狗熊,如今怕是做梦也要盼着回到陆上去吧?”
侯显听到王景弘此说不禁拍案叫苦,哂笑着自嘲说道:“唉!诚如贵通斯言,咱家即便是到得藏地亦未头晕,无奈上得船来便似失了根本,竟是眼冒金星犹在梦中,头重脚轻直跌跟头,吐得半分食欲也无,休说护持天福尊人,便是自家尚且险些栽进海里,遮莫丢煞人也!”
郑和哈哈大笑,关心问道:“不知侯兄现下如何,还会栽进海里吗?”
侯显又打了一个咳声,摇手回道:“如今还好,只风浪大些还会有些脑胀,平日倒不妨事了。”
郑和宽慰说道:“无碍,咱家初上船时同侯兄一样,慢慢也就习惯了。如今,咱家上到岸上反不适宜,便似婴儿脱了摇篮一般,竟是彻夜难寐了。”
王景弘耳听侯显说到天福尊人,于是四下瞄了一眼,见到官厅中并无他人,于是往侯显跟前凑了凑,好奇问道:“老侯,你日夜侍卫天福尊人,可否跟咱家说说,这天福尊人究竟是何尊容?到底又是如何来历?”
郑和听到王景弘此问也是心有戚戚焉,于是亦对侯显注目而视。哪知侯显眨了眨眼居然打起了哈哈,推脱说道:“咱家平时也只是在外堂伺候,内堂尽有刘静修等贴身服侍。你若想知,何不去问刘静修?”
王景弘恼火回道:“老侯休提刘静修。咱家和三保奉承了彼等二载有余,那刘静修竟是个闷葫芦,与我等说的话总共不过十数句,我等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又何必再问你老兄?”
侯显听罢“喷”地一乐,斜着眼睛瞥了一眼二人,嘴里回道:“不瞒二位兄弟,你等若是问我天福尊人,咱家也要变成个闷葫芦。你等要是不耐,只可撬开咱家脑袋就是。非是咱家不欲相告,实是师命难违,还请二位兄弟莫要逼我。”
郑、王二人听他将师父搬出来做挡箭牌只好悻悻作罢不再迫问。郑和唯恐侯显尴尬,于是马上转换话题笑道:“不说天福尊人,咱家只说侯兄的义子侯忠,竟是侯兄福大,天上给他降下了这样一个宝贝,居然能把袁珙大师哄得团团转,果真是个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