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又来了。

我随他走到队列旁边，他忽然诡谲冲我笑了笑：“小子，你那个鬼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只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愣愣地看着他。

他见我没有反应过来，不得不自己摆了一个别扭的扎马步的动作向我示意。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扎马步呀，这还不简单？我立刻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扎了一个马步。

他好奇地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依着葫芦画瓢，学着我的姿势摆了一个动作，可不一会儿就坚持不住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冲我撇了撇嘴：“哼！小子，我真不明白这个杂耍动作有什么意义。”

杂耍？你居然管这叫杂耍？我蹲在那里接口说道：“长官，请你叫一个人过来踢踢我的腿。”

他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伸手叫过一个士兵：“踢他的腿。”

那个士兵也是一脑袋糨糊，但长官的命令是必须服从的。他走到我的身旁，伸出脚来轻轻踢了踢我的腿。我纹丝没动。

“使点劲。”我对他说。

他狐疑地盯着我。这姿势寻常人摆都摆不出来，即便摆出来了，使劲踢上一脚还不得立马坐个屁股蹲？

我见他没有反应，于是催他：“使点劲，再踢。”

士兵只好又在脚上加了一把劲，冲着我的腿再踢一次，我还是没动。

士兵惊奇地瞪大眼睛，没等我催又使劲踢了一脚，我的腿就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样，仍然没动。

士兵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开始用脚接连踢我的腿，我任他踢踹，兀自不动。

罗贝尔上尉是个职业军人，即刻领悟到这种功夫在近身肉搏中的妙处。他又招手叫过两个士兵，命令他们每人各踢我几脚，看看谁能把我撂倒。我冲着士兵和上尉说：“你们不仅可以踢，还可以推。总之，只要能让我倒下就算你们赢。”

这扎马步的功夫老子已经练了十几年了，今天也该震一震你们了。我自然而然地气聚丹田，双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然后向两个士兵招了招手。

这一幕场景不仅吸引了士兵，更是逗得军士长那一帮人连声鼓噪，军士长索性带着他们一起聚拢过来。

第二个士兵走了过来。我向他摆了摆手，然后示意他和另外一个士兵一起上。这两个士兵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出脚向我的腿部连连踢来。

我蹲在地上微笑不语，由着他们踢踹。每人几脚过后，我的腿仍像焊在地上一般，分毫没有移动。我觉得不过瘾，又示意他们连踢带推，可无论他们怎样推踢，我自岿然不动。

扬眉吐气呀！

得意忘形中，我把罗贝尔上尉说的那句“出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忠告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阵踢打之后，罗贝尔上尉伸手止住了众人。他亲自上阵给我来了一顿拳打脚踢，我无所谓地任他折腾。

罗贝尔上尉收回了拳脚。他赞许地冲我点了点头，忽然做出一个让我吃惊的亲热动作——他伸出左臂紧紧搂住我的肩膀，同时挑起右手大拇指向我比了比，然后示意我站起来。

我毫无防备地卸去腿劲，慢慢将腿伸直。

就在此时，罗贝尔上尉的右手突然攥成拳头向我的腹部猛地一击，同时伸出右腿狠狠地给我来了一个扫堂腿。

“偷袭。”我的大脑募地闪过一道闪电，随即感到腹部和腿部同时剧痛，不由得向着地面跌到下去。

猝不及防中，我本能地使出一个肘拐，在倒下的瞬间用右臂肘部狠狠捣向罗贝尔上尉的肚子。一声闷哼过后，他几乎是同时和我一起倒在了地上。

变起肘腋之间，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个士兵缓过神来慌忙上前搀扶罗贝尔上尉，却被上尉忍痛挥手止住，他们不知所措，又赶忙转身向我，其中一个士兵抬腿就要踢我，却又被军士长大声喝住。

一时间，我和上尉并排躺在地上，耳边全是两人杂乱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一会儿，罗贝尔上尉忽然边喘边笑，并在喘笑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捂着肚子俯身看了看我，面孔虽然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却在眼神中绽出了顽皮的光彩：“哈……哈，小子，你……你倒下了，你……输了……。”

他边喘边笑，边笑边说，边说边伸出手来拉我。

吃一堑长一智。我挡开他的手，先是示意他站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了起来，引来周围一片喝彩声。我对他摇了摇头：“我没输，长官，偷袭可不是英雄好汉。”

他也冲我摇了摇头，胸口仍在喘息：“不不不，小子，你躺下了，你就是输了，别狡辩。不过，你的拳头也他妈挺硬。”

和无赖打交道讲得通道理吗？我无奈地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

他抚着肚子，努力调匀了呼吸：“小子，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吗？”

我向他撇了撇嘴：“即便算我输了，也是输在见不得人的偷袭上。”

他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子你错了，偷袭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而是一项专门的战术，军队中开设有专业课程讲授这门战术。你输在一条上，那就是——你还不是一个士兵，如果你真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士兵，你会明白这一点的。”

我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这话讲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上尉转头面向托库奈伊军士长，又拿出惯有的戏谑腔调：“军士长，我想‘总统先生’就不要去干那些简单的活计了，我们给‘总统先生’安排一些符合他‘身份’的活儿怎么样？”

军士长似乎永远面无表情：“是，长官。”

上尉冲我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小子，我会亲自给你安排活儿的，你等我命令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向操场旁边的房子走去。

我们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说是军人吧，军团的花名册上还没有我们的名字，真正的军团士兵也根本不拿正眼瞧我们；说是老百姓吧，我们已经过起了有纪律的部队生活，而且军团还给我们支付薪水，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不过，我算是货真价实地成了名人了。下午显出的那一手在军营里不胫而走，我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冲我指指点点，我可以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油然觉得待在外籍军团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托库奈伊军士长发给我们每人一本《法国外籍军团士兵手册》，特别命令我们必须将其中的《军团成员荣誉信条》背得滚瓜烂熟。我翻到《手册》这一部分，看到里面是这样规定的：

1.军团成员要以身为一位忠诚效命法国的志愿者为荣。

2.每位军团成员都是你的手足，不论其国籍、种族及教义，你必须保持一家人永远结合在一起、坚定而且直接的团结。

3.尊崇军团的传统，尊敬你的长官。

4.纪律和友谊是力量；勇气和忠诚是美德。

5.以身为军团一份子为荣。你的穿着必须毫无瑕疵；你的言行必须虽谦尤尊；你的居室必须永保整洁。

6.身为精英战士，你必须接受严格训练；保养武器如同它是你最珍贵的财产；永远将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7.赋予给你的任务如同圣旨，你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将其完成。

8.作战时没有七情六欲，但要尊重战败的敌人；不管受伤或是死亡都绝不放弃；在任何情况下决不投降。

明白了。大胡子在上午的甄选以及与我的对阵中明显违背了《信条》的有关内容，被淘汰出局也就不奇怪了。

第二天一大早刚吃完早餐，托库奈伊军士长就把我们赶到一起安排工作，工作内容说白了就是当苦力，诸如扛麻包、刷房子、打扫卫生等等。罗贝尔上尉也跟着军士长来到营房，他二话不说，向我招了招手就把我带到一个室内训练场里。

场内已经预先站好了一队士兵。罗贝尔上尉把我带到士兵面前：“小子，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昨天那个杂耍动作……”

“报告长官，那不是杂耍，那个动作叫马步，也叫站桩，是中国武术的基本功夫。”我大声抗议。

“你会中国功夫？”他吃惊地看着我。

“当然，我从八岁开始练武，至今已经练了十几年了。”我不以为然地回答。

上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打量了我几眼，手托下巴想了想，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好吧！我不管它叫马步还是牛步，反正你得把我的这些士兵教会了。如果他们学会了，你会在我这儿过得很好；否则，哼哼……”

我提出抗议：“长官，这不可能。我是经过十几年练习才做到的，他们不可能一天就学会。”

“你每天练习多长时间？”

“不一定，平均每天两小时吧！当然我不会只练这一个动作。”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他妈的，十几年可不行……这样，你一天之内必须教会他们动作要领，今天必须让他们站住。以后我也每天让他们练两个小时，两小时不行就三小时。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交给你了。”

他又简单地向士兵们说了几句，无非是命令他们服从我的教练而已，然后就把我向士兵面前推了一把，转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