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清晨有点寒冷，师徒二人冻得直搓手脚哈着白气。王掌柜的棺材铺子已经开门，因为是早上，做事的徒弟都还没起来，棺材铺子里空无一人，王掌柜独自一人坐在铺子左边的一张藤椅子上，旁边摆了一张小的黑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几个摞起来的茶杯。王掌柜正低头喝茶。
王掌柜的，早啊。你这日子过得真不错，大早上的就坐在铺子门口等生意，你的那班徒弟伙计呢？
左麻子迎面走了上去打招呼。
哎呀，难怪我一大清早起床就听到树上的喜鹊喳喳直叫，我还琢磨着今天那位贵人会上门，没想到却是左先生你，上次孔家那份生意托你的福，我也得了份份子钱，比的上我这铺子卖半个月的薄木棺材了。不知左先生这次来有何贵干？
呵呵，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自然是问问王掌柜有没有什么门路，让我走趟脚赚口饭钱。
我一个请喜神的比不得你这么个棺材铺子的老板啊，不仅有门面家宅不说，连这喝茶都讲究。紫砂的壶，钧窑的瓷，黄杨的椅，沉香的桌呀。
左先生见笑了，这紫砂壶跟钧瓷杯是我从大户人家捡过来用的，这黄杨椅跟沉香木都是那些个豪门大族定制上好的棺材用剩下的料，哪一样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见笑啦，见笑啦。王掌柜的直摆手，示意自己的东西不好。
不过，左先生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得小气是吧？你等等，我去里面给你弄条椅子，咱们坐着说。王掌柜转身进铺子从门后搬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黄杨椅给左麻子。
左麻子也不客气，拉过王掌柜搬出来的椅子四平八稳的坐在了椅子上，田华则站在师傅身后。
来，左先生，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今儿个我也让你尝个稀罕玩意，来尝尝。王掌柜招呼着左麻子，自己端起桌上的紫砂壶往一个茶杯里注茶，斟到八分满的时候王掌柜停了手。双手捧起了茶杯敬给了左麻子。左麻子看着黑乎乎的茶水，拧了一下眉头，
别看这茶不打眼。稀罕着呢，先尝尝吧。待会我再跟你说道说道。王掌柜似乎看穿了左麻子的心理，打个哈哈劝茶。
左麻子单手接过茶杯放在鼻子下另一只手煽了煽，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茶水内散发出来，芬芳扑鼻，所谓闻起味而知其性，左麻子一闻到这么一股香味，趁着热乎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左先生，感觉怎么样？这茶顶好吧？
看到左麻子喝下了茶水王掌柜笑眯眯的看着左麻子脸上的表情。
起初左麻子拧了下眉头，初入口时有点微苦，舌头发麻，当茶水进了喉咙的时候又感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醇厚悠长。左麻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
味道醇厚，香气凝而不散，入口苦入喉香。先苦后甘，回味无穷呀，好茶，好茶！王掌柜的你这茶有个名堂吧，说来听听。
你问这个呀，那就有来头咯，不过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左先生是见多识广的人，可知这是什么茶？
若您说的出这茶名，我就给你讲讲这来历，顺带送你半两茶叶子。若是你连这茶名都说不出，今儿个可得请我上客栈吃顿上好的席面。你看如何？
王掌柜说完话就将两腿一搭翘起了二郎腿等着左麻子结腔。
王掌柜的，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师傅请你去这镇上顶好的客栈吃一顿席面起码也要十几块大洋，你才给我师傅半两茶叶，就是西湖的龙井五夷山上的大红袍也不过是几十块大洋一块，你这黑乎乎的还能比的过这些个吗？左麻子没有搭话，站在师傅后头的田华已经开始为师傅愤愤不平。
徒儿，你不懂行不要乱说话，左麻子朝田华摆了摆手，示意徒弟闭嘴。田华见师傅摆手，乖觉的闭了声。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师傅的下文。
小徒不懂事，王掌柜的你别见怪。
不会，不会，我可是还等着你请我到客栈吃席面呢。王掌柜依旧笑眯眯的盯着左麻子，完全不在意田华的质疑。
我这顿席面你就别指望了，还是把你这茶叶给我弄半两出来，你这茶我曾经在生苗寨子里面喝过一次，陈化了三十年的黑虫苦茶。不过比起你这份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黑虫苦茶？
原来这才是这茶的全名。哎，看来还是左先生你见多识广，我虽然知道这是虫茶，却不知是何种虫茶，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望左先生为我讲解一二，我愿再送你半两。
成，这黑虫苦茶乃是咱们苗川特有的虫茶，都是喝茶的人，想必王掌柜你也知道这虫茶的珍惜吧？
这个自然，虫茶产自咱们苗川，属珠茶一类，虽名为茶，归根到底还是野生虫类的排泄物。这野生的虫类日夜吞食树叶，排泄出粪便，苗川两地的夷民收集虫屎，烘干。伴入香料炒焙。制作成茶。用砂壶封藏，这年份越久的味道越是醇厚。在以前还是皇室的贡品，每年的夷族头领都会向皇帝进贡几盒。一盒茶叶也不过是二两左右。比起君山的银针，安溪的铁观音，西湖的龙井，武夷的大红袍更加稀少。不过，这黑虫苦茶，我到真不知其详细，只知道这是虫茶的一种。左先生，你说说吧，这黑虫苦茶怎么个弄法，我只喝着比其他虫茶好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呀。
弄？那你可就别想了，能够得到这茶叶还是你莫大的运气呢。这黑虫苦茶乃是比较少见的一种虫茶，虽然没有三叶虫茶的名声大，可它的的确确是虫茶中的精品。虫茶好不好。主要看三点，第一则是虫的品种。这是最重要的环节，黑虫苦茶所用的虫屎就是黑虫屎，黑虫大小犹如米粒，浑身黑色，毫无光泽，眼神偏差一些的人是完全发现不了的，第二则是虫所吃的树叶，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为什么老虎比羊凶猛，那是因为老虎吃肉，羊吃草。天性使然，这虫也一样。一些虫杂食，什么叶子都吃，自然这肚内是什么都有，拉出来的虫屎也是蕴含各种树叶的残留。没有纯粹的香味。第三则是制作人的手艺，但三样之中还是前两样最为重要，若是没有好的料，手艺再好也是白搭。
黑虫乃是一种稀有虫，专门生长在衫树或者香叶树上，别的树上是没有的，盖因为这黑虫只吃带香味的树叶子。所以这黑虫排泄出的粪便天生就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制作虫茶的人会小心翼翼的将树上的黑虫抓下，用树叶养着，每日采集黑虫的排泄物。收集到一定的数量之后，收集虫屎的制作人就会将虫屎放在阴凉处阴干，不能暴晒，一晒就走了虫屎里的香味。阴干后包入香草叶子中，置于火上蒸，反复蒸，阴干几次以后，虫屎以及香草的香味就会融合为一体。随后将处理好的虫茶装入砂壶或者砂罐中密封。这样的虫茶称为新茶，放入容器中密封的虫茶会开始陈化，好像酒坛子里的老酒，越久越香，越久越香。以我估计你这泡的虫茶起码得有这个年头了。左麻子伸出五指比划了一下。
五十年？哎呦。难怪我喝着那么香。王掌柜拍着大腿。似乎有些懊恼
不错，你这黑虫苦茶，起码有五十年的年份，不过，不知王掌柜的您是怎么弄到这虫茶的？按理说这么名贵珍惜的黑虫苦茶应该只有传承久远的生苗寨子才有呀。
左先生好奇这个啊，说来也是运气，前些日子有个苗族汉子手里抱着一个砂罐子，说是上好的虫茶，想来我这换一副顶好的柏木棺材，我这的柏木棺材您是知道价的，起码是这个数，王掌柜伸出了三根手指。
不错，起码是您说的这个数，左麻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王掌柜的说法。
我心里就琢磨着我这的柏木棺材这么好，附近人都知道，他既然敢拿虫茶来换，这虫茶一定差不了，可他为什么不拿去卖钱，非的跟我换棺材，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汉子是附近山里的生苗，家里世代是以做虫茶打猎为生的，自己父亲死了，没有像样的棺材，薄木的又看不上，觉得用薄木的自己不孝会被人笑话，于是特地抱着这么一罐子祖传的虫茶来我这换棺材。我心里一琢磨他这说法，当时就信了八分，让他揭开封印，我捏了一小搓尝尝，果然不是一般的虫茶。
没想到王掌柜你这黑虫苦茶是这么来的，赶紧给我弄一两来。好歹你也有一罐子。
一罐子？哪能啊，虽然是个罐子装的，可肚大东西少，里面仅仅只有三两的叶，我每日也就喝一小搓，过过瘾而已，再加如今被你这么一弄，我可就没剩下什么了。哎！王掌柜一想到要给左麻子黑虫苦茶，唉声叹气。
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你也只有这么多，那赶紧把答应我的给我，免得你自个喝完咯。
你放心，这点信誉我王某人还是有的，左先生你稍作我这就给你去拿一两。说完王掌柜就转身进了铺子，过了一会功夫又走了出来。
左先生，给。你应得的。不知你还有什么事吗？王掌柜好似有些有气无力了。
有，我来次就是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喜神要送，你消息方便点。所以我才来问问。
喜神？说到这个，那好像还真有，不过这人上了年纪，脑袋记性不好，你！让我想想，
王掌柜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街那头的一间杂货铺子，那里新！死了个掌柜的，好像就需要赶脚先生，左先生你可以上那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