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抹了抹脸，略显疲惫地道：“上次去尹府，尹秋说晚镜眼下是安全的，那么她就应该不是在苏缜手里。苏绎府邸外围我已经探过了，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就算是他，他应该也不会把晚镜藏在自己府邸。倒是前些天打探到太子詹事的一处私宅有古怪，不知道是否与太子的动向有关，我想我得抓紧时间去看一看。”

“我今天接了苏绎府上的生意。是二皇子妃要做几身衣服，估计是为万寿节做准备吧。下午过去，我留意一下。”

“那就多谢燕姨娘了。不过此事还请燕姨娘保全自身安全为上。”

“这个自然。”燕筱澜呵呵一笑，抿了口茶，觉得这孩子比他娘靠谱多了。

未时整，燕筱澜便带着香儿到了崇德坊，二殿下府的门口。递了名帖后没一会儿，崔晏晏身边的丫鬟红蕊便到门口将燕筱澜领了进去。

从前院绕过影壁墙，院中灰砖幔的地面平整干净，一片落叶也看不见，连砖缝里都是利落的。雕梁画栋的屋檐亮丽新鲜，背光的角落里没有苔藓的痕迹。苏绎三年不在，可见崔晏晏独自一人打理这府邸打理的精细而用心。燕筱澜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丫鬟过了仪门。

刚入内院，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西边花门穿出，绕过游廊往外走去。燕筱澜的目光跟着他挪了段距离，等到内院小厅将近才重回过头去。

“主子，瑞锦的燕东家过来了。”

“快请进来吧。”崔晏晏声音绵软，像五月盛开的合欢花绒丝般拂过。

“见过二皇子妃。”燕筱澜进屋后大礼拜见，膝头还没触到地面就被崔晏晏上前一步扶了起来，“燕东家请起，不必多礼。”

燕筱澜见过崔晏晏两次，接触不深但对她颇有好感。这姑娘不做作也不骄傲，身份很高但调子很低，除了性子有点软绵绵的不爽利之外，都很合她胃口。

“有劳燕东家这一趟了。”

“您太客气了，草民还要多谢二皇子妃肯赏脸订瑞锦的衣裳呢。”燕筱澜呵呵地笑着，“您这次打算订个款式的？”

崔晏晏含蓄地笑了笑，“不必太华丽，样式端庄一些的礼服。绣的花样恐怕要燕东家费点心思了，我还没有想好。”

燕筱澜拍拍胸脯打了个保票，从袖子里抽出布尺来给崔晏晏量了尺寸，又让香儿把带来的包袱解开，拿了各色的布样出来。崔晏晏踌躇不定地挑了好一会儿，才在燕筱澜的建议下定了个蜜桔色的锦缎。

“蜜桔色颜色亮，配二皇子妃的肤色正好，衬的人更白皙透亮。搭配个铁锈红的襦裙压一压，既喜气又不会太过出挑，也不显得沉闷。”

崔晏晏拿着那块蜜桔色的锦缎，有点出神。她身边的丫鬟看了看她的表情，便道：“殿下会喜欢的。”

崔晏晏这才点点头，脸上微微地泛着红将布料还给了燕筱澜，“那就定这个蜜桔色的吧，燕东家眼力好。”

燕筱澜笑着把料子收好，对崔晏晏道：“二皇子妃就做一件礼服？常日里穿的也可以做上几身，这秋冬的款式今年出了些新的。还有，府中可有别的女眷要做衣服？这一次来草民也可以一并都给量了尺寸。殿下回京不久，府中多些亮眼的新气象，他一准高兴。”

崔晏晏侧头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怔了一下，随即轻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燕筱澜将这一个来回看在眼里，虽不明白什么意思却觉得有点古怪。

崔晏晏抿嘴笑道：“没有别的女眷了。劳烦燕东就先做这一身礼服好了，殿下不喜太奢华浪费。”

燕筱澜点头应下，又取出花样的册子来对崔晏晏道：“礼服端庄，多绣宝相花的纹样，衬出花团锦簇的气氛来，但这花样繁复也会稍嫌沉重。”她翻着册子，抬眼瞄了一下崔晏晏，“现在多有官家女眷求得书画大家墨宝，再依样绣到裙摆、袖口或者衽上，灵动又不落俗套。书画大家顾先生是殿下座上宾，您要是能得他一幅画绣上，肯定是不错的。荷花或者彩蝶月季都好。”

崔晏晏有点动心，但想了想又摇摇头，“顾先生素日繁忙，不好为这事劳烦他，还是算了。”

燕筱澜了然地笑了笑，便继续与崔晏晏翻看起花样册子来。

等燕筱澜走了之后，崔晏晏才半打着帘子对丫鬟道：“红蕊，你说我要不要问问殿下呢？那竹喧别苑中的女子……，其实也不是不能住在府中的。”话到末尾声音已是轻的快要听不见。

红蕊近前一步，道：“主子贤惠，可也不能先于殿下去贤惠。这些日子不是也没见殿下往竹喧别苑去么？殿下也不一定有那样的心思呢。奴婢劝您还是别提的好，如果有一天殿下提了，您再说也不迟的。”

崔晏晏透明的指甲扣了扣帘边，笑得有点落寞，“殿下让我去送东西，是不是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呢？他对我好，是不是怕我心里难过才不明说？可我又不敢问。红蕊，我总是这么没主意，又害怕他会不高兴。”

红蕊暗暗地撅了撅嘴，觉得主子性子太软了。难道那样不冷不热的，就叫做好？

崔晏晏扭过头看着红蕊，将她未来得及收起的神情看在了眼里，却也并不恼，“我以为他会是个很严厉的人，可他对我很温柔。从前那些传闻我不在乎，此后再有什么女子我想我也可以接纳的。能嫁给他，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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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筱澜去了苏绎府邸后，林钰也离开了念山小筑。走的时候身旁多了个李檀，还多了个上官琪。李檀是受不了上官琪想要出去透口气，上官琪是受不了自己无聊硬要跟着。

原本林钰打算去探一探东宫太子詹事的那处宅子，现在多了两个累赘。不过他想这样倒也是个不错的掩饰，毕竟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永嘉坊旁边的酒楼吃饭，是件有点奇怪的事情，怕引人注意。

于是，下午时这处酒楼的二层靠窗的位置上便多了三个人。一个叽叽喳喳的说话，一个皱着眉头应付，一个则像是不得已拼桌的客人，只是扭头看着窗外。

未时刚过，林钰便看见一架马车从西边慢悠悠地行了过来。行至永嘉坊的那处太子詹事的宅子前，车停了。赶车的把式跳下车，毕恭毕敬地将脚凳摆好，撩了帘子垂首立于车旁。随即车中走下一人，雪白的缎面高靴纤尘不染，踏上脚凳再落到地面，不过简单的几个动作却透出某种气质上的韵味来。

衣摆轻垂，能看见腰间玉佩的明黄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晃。随即这人便走进了那处太子詹事的私宅中。

林钰的眉尖不禁浅浅收拢，心中只暗暗希望晚镜不是被藏在此处。一个太子孤身微服前来，这让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好的猜测。

秋日天黑越来越早，酉时刚过，天西边的红霞便已经毫不留恋地沉了下去，只余下一点淡淡的粉与夜幕交接。仿佛不过低头再抬头的工夫，便连那点天光也没了，视野灰蒙蒙一片。

这半黑不黑的时候，永嘉坊那处宅子的大门再开，马车接上人又缓缓地走了。林钰抒了口气，这才想起同桌上还有两个人坐着。回头看过去，李檀和上官琪皆是一脸疲惫的托着腮帮子，半阖着四只眼睛看着他。

“聊完了？”林钰随口问道。

上官琪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了林钰一眼，“早知道跟你们出来就是坐着，我为什么不在家坐着！”

“为什么？”李檀半死不活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