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火疑惑的皱起眉头来,良久才道:“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消化不了。你最好从开头讲起。算了,明天再说吧。”
我转身出门,却又回头道:“‘他们’找不到这里来吧?”
郭火打了个手势,道:“你安心去睡吧。我要值夜班。”
我回到住处,却总也不能入眠。便在黑暗中睁眼躺在床上听虫鸣。窗外月光极好,我将视线投向窗外,却发现一向关的严实合缝的纱窗却被人拉开一条大缝,此处蚊虫又颇猖狂,不禁下床去掩。
我的住处是二楼,此处的小楼多依山势而建,从边上爬坡就能够得到窗台。所以前些天罗依从窗户里爬进来时,我并不感到吃惊。而此时,我站在窗前,想着郭火刚才说的话。郭火似乎对此处的隐蔽性非常自信,而这种自信里包含的并不仅仅是狂妄。
我临窗站了一会儿,便感觉眼皮沉重,遂上床去歇卧,不多时便沉沉如梦。梦里,似乎我身处一间旧式房屋里,窗棂上糊着一层发黄的白纸,我似乎坐在炕沿上,对面的男人转过头来,对我道:“今天感觉如何?”
我一见那张脸,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雪白秀美的一张好面孔,正是李端白,而他身上穿了件半旧不新的深蓝色棉袍,样式比我在淞阳镇赌场里见的那身更加长大。
只听得‘我’道:“不怎样,只觉得喘不过来气。”
李端白起身冲‘我’走来,手里端了一碗像是汤药的东西,道:“喝吧。”‘我’接过来一闻,居然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却闭住气端碗一口喝干,擦擦嘴,道:“没用的,你也知道。”
李端白叹了口气,道:“即使能多撑上一天也是好的。”
‘我’却嘻嘻笑道:“老李,你下不去手,不如我自行了断如何?反正我在世间也是个祸害。让我看看今天变成什么样了。”说着去桌上拿来一物,竟是一面铜镜,照人的一面打磨的溜光,真是半点锈斑也无。
只见‘我’将镜子拿正了照看,只见那镜中映出一张奇特的面孔来,轮廓像人,眼睛却像兽类,棕黄色的瞳仁里有一条椭圆形的小孔,随着注意力集中和情绪波动而缓缓变化着,而头上耳边处却又较之寻常人上提,形状尖如狐耳,且长满了一丛一簇的黑色毛发,再看那握镜的手,枯瘦如柴,指尖尖锐而弯曲如钩,分明是一双兽类的爪子,可见此人是一副怎样可怖的怪相!
我梦到此时,也禁不住悲伤绝望,呜的一声嚎叫,就醒过来。此时夜光时钟正好指在凌晨四点。窗外却已微微放明。我知道我方才入梦所见,乃是和五一黄金周时在猧居里嗅到了犬头怪物散发出的信息素之后做的噩梦如出一辙,这种奇特的体验并非偶然。
按理说,我应该是接触到了梦里那位长相奇怪的老兄留下的信息素。可屋内只有我一个,莫非那妖怪兄藏在床底?
我跳下床来,光脚伏地趴下,贴地一看,床底除了我藏的干粮之外,再无任何东西。我顿时生出几分焦躁,将立柜门,卫生间门一一打开搜查,也并无任何可疑痕迹,当真奇怪。
我坐回床沿,由于睡眠不足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梦里的李端白与现在并无二致,却穿着那么厚那么老气的棉袍,真不知他是在哪里与那位妖怪兄交谈的。
而那位妖怪兄喝的东西,似乎掺了血。民间有云,黑狗血可以驱邪,那他副怪相很可能是鬼上身,所以托道长李端白来救治。而救治效果显然不甚理想。在这个奇怪的梦里,我可以感同身受,体会出他深深地绝望,悲伤和那种近乎奇怪的不舍。
这种悲哀感染到了我,使我渐觉心神不安,于是喝点水又继续躺倒。谁知一闭眼,却又恍然入梦。
只见触目仍是那间老旧的堂屋,四下里黑灯瞎火,唯有屋中火盆的红光不时明灭。‘我’鬼鬼祟祟抬起身来,张望了一下,果然屋内独有‘我’一人。
于是‘我’抽出所盖被子,狠命扯开了粗布被面,探手入内,居然掏出一把手枪来。凭着我对枪械的知识,看出这是一把上上个世纪流行的古老左轮,未及再细看,‘我’便拨开弹夹转了转,子『弹』还有两粒,遂将弹夹复位,抬手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要扣动扳机。
就算在梦里,我也禁不住大惊失色,这妖怪兄居然想自杀!而且目前枪支管制很严格,天知道他怎么搞到左轮手枪的。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屋门却被人一脚踢开,来者裹挟着一阵风雪就闯了进来。可怜妖怪兄还未下定决心,便打起哆嗦手抖个不停,被来者一把缴下枪,摁在铺上。
更奇怪的是,无论是妖怪兄还是来人,似乎都异常沉默。对于自杀未遂者,此时此刻一般会对救命恩人拳打脚踢,又抓又咬,嘴里还要嚷嚷道“救我作甚,让我去死”,等等。然而妖怪兄只是抬开救命恩人的手,冷冷道:“城外又添了几条人命?”
来者哼了一声,把缴来的枪扔出门外,再仔细掩上门,弯腰从地上拾起褡裢拍打了几下,抖落出一只肥大的野兔,遂又掏出几块干粮,递到‘我’眼前,道:“吃吧。”
‘我’摇摇头,道:“不饿。再这样下去,你们会因为我困死在这里。”然而,那只拿着干粮的手却不依不饶的杵在眼前,‘我’不由得顺着这只白手往上看去,果不出所料,正是李端白。
只见他浑身落满雪花,一些已经融化,将袍子濡湿了一大块。脸却较之平常明显消瘦憔悴,且眼眶深陷,在昏暗的火光中几乎凹成两泓深井。
看来他们此时的境况很糟,口粮告急,可为什么不想办法出去呢?
‘我’苦笑两声,终于掂起那块黑乎乎的干粮,咬了一口。那干粮似乎是掺了麸皮,稻草和泥沙,口感粗砺的直拉嗓子,这年头从哪儿找这样的干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