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7/2014======
女人走后,我没头没脑的站在那里愣神。李端白又窜入了顶棚的洞里,许久也不见出来。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正是人一天内最为迟钝昏聩的时刻。我站在地下等李道长,不提防门外却有人咳了一声。接着门就被钥匙打开了。
是保安老包。只见他神色古怪的瞪着我,等我解释。我怎么解释呢?地上丢着的衣物好像蛇蜕,旁边还搁着几本快要散架的册子。我脑袋昏沉的组织不了语言,只等他发言。
老包怪笑一声,只好道:“你好自为之,就算我没看见吧。以后别让我这个点儿看见你跑到这里来。”我昏沉的应了一声,他便关灯下楼去了。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当时的古怪形状为日后的遭际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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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我抱着被子蜷在沙发上。卧室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过了点就很难入睡,所以我仅仅迷糊了一阵就清醒无比,自然坐起来开开了夜灯,又点了一支烟。
我的手边神使鬼差的放着我从储藏室顺出来的几本旧书。我挑起一本较厚的,翻开来看了,只见那书页暗黄无比,长着一些暗色的霉斑。繁体字更是令人头痛无比。扉页上的字迹我勉强可以认出,写的是“侯相山赠与XX书院民国六年八月二十七日题于XX斋”。我大致翻了翻,似乎是一本不入流的志怪小说,作者文化水平不高,遣词造句总是透着一股生硬之感,很像是成年之后再脱盲的那种。果然,在后序里,我看到了作者的介绍,原来他年幼失怙,半生从戎。中间还当过一段时期的道士,这段走江湖混口饭吃的日子大约有一年。
我转到开头,勉强读起那半文半白的的生硬文字,以期催眠。然而,这本书里讲述的故事却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和莫名的熟悉,我读了十几页,就再也不敢看下去,将书丢进沙发下边,便蒙头睡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都昏沉而且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我和李端白几乎没有话讲,我心里疑问太多,但我并不打算弄清楚。好奇心害死猫,我甚至有那么一点希望李端白带着一堆秘密永远消失,虽然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李道长行动全无异常,日出不作,日落马上就休息。经过几天的将养,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足壮了起来,却绝口不提离开,直到四月二十五号晚上,他看见我在收拾行李,才问道:“你要出去?”
我道,五一期间要去趟北京,后天就请假离开。
李端白垂下头去,沉吟道:“我得在你走之前离开这里。”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摇头道:“不用,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不是外人。”
李端白不置可否。然而第二天晚上,家里就没了他的身影,里外都收拾的相当干净,一点东西也没有留下。我从储藏室里带出的几本书,只有被我丢在沙发底下的那本没被带走,其余几本都不见了。当晚,我躺在在久违的卧室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我心情轻松,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五月一日这天上午,我已经站在北京王府井,右手边站着我梦寐以求的姑娘。北京的景点对于我来说魅力不大,除了十三陵。我到北京来的所有目的的念想,全部集中在右边这个挺拔的袅娜身影上。然而,只逛了半天,我俩就变得像霜打的茄子,因为毫无目的。不仅如此,黄金周的帝都人山人海,外地游客如果跟团旅游,那么恐怕只有一点感想,那就是上车睡觉,下车看庙,大人看脑袋,小孩看屁股(个子矮)。
终于到了下午,我们在咖啡店里喝冷饮时,我的妹妹终于说出了一点提议。只见她俏皮的咬着冰柠檬茶的长吸管,一只手拿着长柄勺挖着抹茶冰激凌,眼睛亮亮的道,暑假是修二叔的五十大寿,她打算送父亲一对镇纸,瓷质的石头的都可以,为此她打算去琉璃厂看看,两个人去看,也许不至于打眼。
我心里暗笑,觉得这是她在找机会让我给准岳父表忠心。当然乐于答应。据说,修先生上了年纪之后,便潜心研究书画,大有当齐白石第二的趋势,当然,我曾经看过他几幅水墨画,感叹他居然可以用画国画的家伙事画出了毕加索那副厄尔尼卡的笔触,即使一时看不出来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但我还是对他打算在六十岁以后办个人画展的决心表示了赞赏。
我一直搞不清修雨桑拿我当什么,我并不想一直当一个大手大脚呆头鹅一样的外姓哥哥。于是,我在起身时突然俯身探头过来,一口叼住了桌上那个高脚杯里另一只吸管咋了一口,然后往上抬头,居然看见修雨桑衬衣里的左右两个现代美学近在咫尺,我讪笑着抬起头,果然看见她的目光惊奇而且闪烁不定,及至走出去,我看见她的侧脸似乎有些红,心里就有些飘飘然的兴奋。
等到了琉璃厂,太阳已经在西边烧了起来。我护在她的身边,挨着街边店逐个进去看。这里的某些店铺似乎保持了落日时打烊的老习惯。但有些还是开着,一些东西就在铺外摆着,质地粗陋,我手里掂着从安徽宣城的连锁店里买来的文房四宝,不催促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希望慢慢腾腾的将逛街进行到很晚。
突然,一块店招牌撞入了我的眼中。只见那块匾额就在街对面,上书两个斗大的工工整整的楷书字体“猧居”,连提名都没有,在满街的“聚X阁”,“X宝轩”里分外打眼。
我手边的女孩儿也看见了这个点儿仍然开着门的“猧居”,便领着我走了过去。
那店面不大,里面刷的四白落地,仿紫檀木的窗棂和博古架,上边放着或真或假的一干东西。对这门口道是摆了一圈玻璃陈列柜,环境还算可以。然而,我却闻见了一股炸酱面的味道,吃家似乎还就了瓣儿大蒜,再一转眼,发现墙角还砌了一个灶台,果然坐着一个光头胖大汉捧着海碗扒拉的山响。
字画最怕油烟气,可见他这里卖的古董字画大多是假的,我想,然而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更加久远的年代里,我曾经跟这么一位光头大汉共过事,甚至还出生入死过,然而,我检索了这辈子照过面的朋友,似乎没有一位达到过这个吨位的。
光头大汉看见了我们,立刻把碗往灶台上一搁,擦了擦嘴巴站起迎上来,果然那身量就像一堵墙。他脸上也满是山一般雄壮的笑意,粗声道:“二位要看些什么呀?”
女孩的嘴巴总是比我快一些,只听她伶俐道:“我们想看看镇纸。您这里有吗?”
大汉哈哈笑道:“有啊,我这里什么样儿的镇纸都有,汉白玉狮子,岫玉的马,鱼眼石的盘球儿,细瓷的宝塔,”说着,他把铜铃般的一对眼睛望向我,有些神秘的道:“古代的也有,你们要不要看看?”
我心说还古代呢,把粗石料烂雕工的东西浸到粪坑里或者酸碱液里镪出一层皮来装做古董来骗人,这些把戏早就用烂,根本瞒不了人。便想道不要古董,要现代做工精致的。没想到女孩儿还是比我口快,居然道:“居然有古代的?我要看看,但是可不一定买哦。”
大汉眼见是个会做生意的,晓得和美女顾客套近乎,便乐道:“没问题呀!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嘛。我这买卖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我嘛,也是个土著,打小儿就在这地界混。现在我不靠这个过活,所以不怎么紧张买卖!——那位兄弟,你要看就跟过来,在门口磨叽什么哪!”
我只好提着东西跟过去。那大汉却绕过我来到门边,探出脑袋来四下里看了看,把店门咔嚓一声关上了。我顿时有点警觉,那大汉转过头来看着我,道:“您别多心,要看古董哪,咱可不在这屋,我要带你们去后院儿,可这前面的店面谁看呢?所以暂时关上它图放心!——我叫李爱国,这地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不信就请打听去,江湖上外号叫李和尚的,就是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