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典仪沉痛的摇了摇头,摸着他的耳朵顺顺毛,道:“儿呀,你想的太简单。李端白这个人,这世间活了这般久,为的就是除去妖人瘟神,保天下太平。你们交情再好,也不过一年半载。你一个人的性命,如何能和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比?眼下你若见了他,千万要喊人,做出声响来,我手下虽无十足的猛人,但是枪药却足,他们枪法也好。到时候别说一个李端白,便是十个,也打成筛子。”他说着,便自己往襟下一掏,摸出一把枪来,正是在京城时查理王用惯了的那只,塞到查理王手里,道:“拿着防身,不许办傻事!要是犯了糊涂,便想想你娘,你若屈死,对得起谁!我先去了,明早再来。”
说罢,他便遮好帐篷门去了。到了晚间,冷风和雪粒透过毡房的风刮了过来,几乎将炭盆扑灭。查理王身上伤痛又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直倒在铺上不做声。又过了一阵,天色逐渐变暗,他挣扎着吃了点东西,扒开帘子往外望去,只见高原熹微的暮色里,各个毡房之间晃动着好些火把,便知道王典仪又要行动。他喘了口气,合上帘子,又坐回炭盆边歇着。而此时,那老狐狸蹲在帐外梳着尾巴,眼睛里却闪着点邪邪的冷光。
这日夜中,查理王闻听外边声响不断,欲要出去看,又怕撞着别人。到了下半夜,声息渐不可闻。如果此间的巡兵也敲更鼓,那么此时正是寂寂人初定,落枕会周公的好时候。他迷糊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却忽然感觉扑面一阵冷风,夹杂着熟悉的老旧暗香。
这香气一经入脑,查理王顿时大惊,一骨碌爬起来就举枪对准冷风吹处,道:“是谁?”此时毡房里一片漆黑,那炭盆里半红半黑的炭块儿,连一尺都照不到。
那人却安然的点起风灯来放好,随后又聚拢火盆,才道:“我。”
须臾,火光燃起。查理王借着火光一看,正是李道士。只见他穿着身毛皮外露的大氅,头上半蒙着狼毛风帽,手里拿着胸前的一个木牌冲他晃了晃,查理王看清那是个“乙”字,不禁悲从中来,道:“你来杀我?”
李道士稍稍讶然,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火光依旧昏黄,查理王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不过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却道:“李端白,你别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早就在瞒我。眼下只有我死去,才能彻底遏制瘟疫,对不对?我死倒不怕,只是有些事情到底也不明白,还有些事情要说与你知。到时候不要你动手,我自己了账就是……。”他自己一边神神叨叨的低声吵吵,一手却拿枪冲着李端白指指点点,看的李端白直皱眉头,冷不防往前一探,就捏住他的手腕稍微一拧,查理王顿时怪叫一声,吃痛松手,枪就转到了李端白手里。
查理王见失了枪,没由来一股无名业火窜上心头,也不管打不打的过,往前便是恶狠狠地一扑,可还没扑到李道士身侧,两脚就提的离了地,帐篷狭窄低矮,查理王欲要上演全武行,又怕搞出动静,引来王典仪,只好服软道:“老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边高原,稍有动作,人就要带着几下微喘,听上去既衰弱又猥琐。
李端白放下他来,盘腿坐下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眼下你都知道,还要问什么。”
查理王趴在他脚边,闭眼道:“把枪还我。眼下我早想一死,可又想到咱们相交一场,还有小六,不辞别一下,说道一番,就这么死掉太可惜。”说罢,又将王典仪给他分析的两条出路说了一番,说罢,仍旧摊在地下不动弹。
李端白扶起他来拍了拍,低声微微笑道:“这么说来,枪还是不能还你。不过,王典仪说错了,还有第三条路。”
查理王盯着他的脸做了个不解状,李道士却从袖中拿出一物来,放在他右手心里,查理王看时,只见那是一个小纸鸢,形状正是那次侯六结亲被人捉走,从侯六房子里飞出来的那种样式,不过这只非常支棱。更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这纸鸢看似是暗黄色的玉版纸折成的,但似乎非常沉重,查理王掂着这个小小的纸鸟儿,总觉得好像掂了块砖。他暗自估摸了一下,即使是将黄金碾成金箔折成这样的纸鸢,也未必会有这么沉。
李端白却按着他的右手,令他握紧这只纸鸢,低声说:“第三条路,是你离开这里。靠这只纸鸢,一下便可到千佛洞的太清宫。侯六在那里接应你,之后你便好生待着,不要出来。”
李端白却按着他的右手,令他握紧这只纸鸢,低声说:“第三条路,是你离开这里。靠这只纸鸢,一下便可到千佛洞的太清宫。侯六在那里接应你,之后你便好生待着,不要出来。”
查理王闻言,便明白这只纸鸢上果然寄托着那种神鬼莫测的缩地之数,侯六被人劫走时被李甲等人用过,后为李端白察觉,李端白从蓟州妖宅救侯六时也用了一次,如今他也要用。便问道:“如何使用?”
李端白却将他的右手手指挨个攥紧,覆在那纸鸢上,笑了一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查理王感觉手心的纸鸢慢慢的发热,周围逐渐混沌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惊声道:“你怎么办?!”
可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周围仿佛静止凝固了下来,炭盆里的炭火的噼啪声,毡房外的风声,统统听不见了,李端白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查理王同时发现自己的身躯逐渐透明起来,他非常骇异,接着,周围又开始照旧,一切声音又开始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
那是极为可怕的喊杀声,还有至少几十把火铳的齐发声响,声如雷鸣,然而他却在这些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听见了李端白的声音:“好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