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4/2014=====
书接上回。
这间客栈已在逐鹿附近,北边是察哈尔,往西便是并州。十一月天寒,查理王睡得炕也没烧暖,被窝里一点温气儿也没有,他只好合眼蜷成一团捱着。他本不想睡着,这正好合了他的心意。然而,寒气入骨,不一会儿他便打起哆嗦来,只好披衣下床,晃到客栈楼下的厅堂里,要了一壶烧刀子和温酒的家什,又返回客房去,摸着黑在床上摆上炕桌,满饮了几杯热酒,身上便昏昏然的回暖了。
又过了一阵,此时更漏传来,已经是二更天,客人们大都歇下。查理王悄悄的开了门,透过门缝一看,果然四周都黑着灯,唯有尼叶赫住的那间大房还透着微微的光亮。
查理王想就此出门打探一番,却怕被人发现。他身手不好,如果刻意蹑手蹑脚,恐怕不仅瞒不过人,反而会将意图暴露。列位看官,这饮酒微醺的人,有时候却比十足清醒的人反应更快一些,他回头看了看炕桌上的烧酒,便有了主意。
于是他重重的开了门,掂着半瓶子哐啷的一壶酒,扮作个醉汉的模样,故意拖着步子,一边打酒嗝,一边走过客房的门前,他这种走法,听着脚步声重,其实走的慢极了。果然,隐约听的尼叶赫房里里面有些特殊的声响,查理王老大的人了,如何不晓得,他不由得蔑笑了一声,心道:“真是不挑地方。”
然而,那声响里突然混了一两声发颤的喘息和长长的叹气声,不偏不倚的钻进了查理王的耳朵里。他愣了愣,几乎忘了拖脚走路,胃里也好似来了一场大地震,一时间翻腾得止都止不住,然而,在此处站着毕竟不妥,他只好捏着拳头走开了,没走多远,已经到了楼梯口,他站着走了一会儿神,却又咬牙调头往尼叶赫的客房方向走去,可是里面却已经熄了灯烛,方才的那些声响也微弱的几不可闻。查理王捏着拳头,又调头往楼下走去。
尼叶赫的两辆马车,正停在客栈的后院里。此时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见那马车周围无人看守。查理王将酒壶掖在腰里,踮着脚,摸出枪来端在手中,慢慢的走近了那个瓦剌妇人所乘的小车,车门紧闭,那车窗却不高,足够查理王伸手撩开纱帘往里探看,可他刚一伸手,里边也闪电般的探出了一个东西,瞬间便掐住了他的右手腕。
查理王借着月光,依稀可见那是一只猴爪般细小的枯瘦人手,他也不慌,抬起左脚,左手便抽出了掖在靴筒里的一把匕首,狠狠的就冲着那只爪子刺了过去,那爪子的主儿反应也了得,没等匕首招着爪子半分,那爪子便嗖的一声缩了回去,让查理王刺了个空,倒是方才查理王狠力往后挣脱,此时又没那爪子抓着,他不由得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与此同时,那车里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听来好似深山老林里的恶兽号叫一般,听的人寒毛直竖,紧接着,楼上马上有急急的开门声响,查理王怕是尼叶赫等人发觉,便连忙爬起,一骨脑儿的往后跑去,奔着后院里的茅厕中便闪身躲了进去。
过了一阵,茅厕外的声响才平息。查理王从茅厕后墙翻过,绕道上楼回了客房。闩上门,他一气儿将酒喝干,抹抹嘴,便上床蒙头躺下了。他暗暗的思量着,那车中的人,不知为何没有与众人一道进客房歇息,也许仅仅只是个看车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人模样。
此时已近三更,查理王醉了酒,慢慢的睡熟了。列位看官,他当然不会知晓,在几百里外的京城里侯六这天的遭际,如果他知道了,就不会贸然跟来。所以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巧合的令人发指,却又没个奈何。
原来,这天侯六索性请了假,带着娘子坐着马车,一大早便去了前门处的金风楼寻那戴姓金匠。那金匠可巧正好在三楼的里间做工,虽说他是头号手艺人,平日里也尽伺候王公贵人,有一点架子,但他早年间跟周小姐的父亲周典簿打过交道,当侯六两口是老客,便客气的请他们进去坐下了。
那侯六冲娘子使了个颜色,周小姐便拿出檀木盒里的一股赤金凤钗,并着一个镯子,递给戴金匠道:“戴师傅,您瞧瞧这个,可是您的手艺么?”
那金匠拿起来端详一番,道:“确是在下的活计。难道您不满意式样,需要改改?”
周小姐道:“倒不用改。师傅可记得是什么人托您打得这些首饰么?”
那金匠睁圆了眼睛,诧异道:“夫人,难道不是您的家里托人打得?这个委实记不清楚了,让我好好想想。”他叫过一个小徒弟,低头言语了几句,那半大孩子转身便出去,不多时,便拿来一个线装册子,那金匠便翻看查找起来。
侯六在一旁思量道,这便是账本了。果然,那金匠查到,在今年九月时,便有人打了一套赤金的镯子和凤钗,而落款的那人,却是一个店子名。侯六见落款人并非李端白,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抬头看看那金匠,便恳求道:“戴师傅,请您再细细想想,那人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点?”
那金匠拍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一刻钟,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随之有点尴尬,试探着问道:“小爷和夫人,这首饰既然不是托人打得,又是何人所赠?”侯六道:“是家中一个长辈,赠与内子做见面礼。”
那金匠笑了笑,道:“有些话不想同着夫人的面说,夫人不如回避一下,见谅。”
那周小姐也不作怪,起身便走到外间。侯六越发奇怪,便凑过去低声道:“戴师傅,你说说看。”
金匠道:“小爷,您一看就是正经爷们,不是风月场的客人。您看看这个落款的地方,可曾识得?我告诉您,这是城西的有名一个堂子,够肮脏的去处,那个托我打东西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相公。刚才怕夫人误会,因此才请她回避,您别见怪呀。”
侯六如遭五雷轰顶,他顿时想起了被劫持囚禁在蓟州时,曾经听过的那个蒙面神秘人的声音,当时觉得在哪里听过,然而就是退个一万步,也想不到此人身上。此番听金匠的话,又想起这人来,觉得那声音不说完全相似,至少仿佛了八九分。
他唯一跟这人打过的交道,便是这人和他在茶馆里约见,自称来自西北,让他提防尼叶赫,并给了他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琉璃瓶。
他突然站起身来,惊得那金匠一个后仰,还以为出了怪事,侯六定了定神,叫了娘子进来,两口儿一起谢了金匠,便急急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