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4/2014========
书接上回。
侯六在惊悸中愣住,此时他被黑布蒙眼,眼前唯有一片黑暗,可人声却全都炸雷一般的响在耳边。他只听见一片嘈杂纷乱的声音,全集中于旁边李道士挟着妇人倒地之处,似乎是在呼喊救治。一个汉子粗声粗气的说道:“那洋人,你伤了我家主母,这如何了结?!”
洋人似乎并未发言,但是,对面的门却吱呀一声看了,接着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柔和男声:“不伤她,就杀不了李端白,李端白不死,我等都得死!”
这男声在侯六听来,竟然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但侯六已经不遑深想,他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寒气。
——师傅可能坏了。
一旦生出此念,他的上下牙齿居然捉对儿厮打起来,心底里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寒气,接着便是一股大火,猛然腾起来。他给烧的当不得,突然想起口里没塞东西,虽说看不见,但也想爆出一句大骂,但是转念又道,现在救不了师傅,不如沉心听这些妖人们如何讲话,若能得着线索活着出去,便将他们一网打尽,碎割了给师傅报仇,若是不能活着出去,便做了鬼,也可以托梦给老王他们。
这时,只听得那男声又道:“把你家主母抬走救治,白狼和这人,我另有处置,便暂时抬到厢房去。”
接着,侯六觉察到身后的门板动了,周围也有人动作的声音,可转眼之间,这些动作的声音就化作数声惨叫,侯六打了个激灵,欣喜的大叫一声“师傅!”
未及他发出第二声喊,头顶不知被谁狠狠的凿了一个栗暴,他顿觉鼻中一热,两行温热的鲜血滚滚而下,顿时头脑混沌,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全身冰凉,才悠悠醒转过来。他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居然并没有被缚住,不禁欣喜若狂。可是眼前一片黑暗,连一点亮光都没有,他抬起手来望着虚空一划,身边便响起了锁链声。他又艰难的爬起来,晃腿向前,果然又被锁链扯倒。侯六复又坐回去,思忖道,这又不知是何处,师傅也不知死活。更要命的是,他饥火难耐,浑身发冷,只好缩成一团捱着。
过了一刻,顶上头却传来一阵木板摩擦的声音,一道光亮照了进来,侯六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间地窖,周围的泥壁砌制得很粗糙,只见一个黑衣矮胖汉子从上面沿阶梯走下来,挨到他面前道:“你这个克什个,该吃饭了。”
侯六道:“你们要杀了我?”
那汉道:“杀不杀你这小贼,我也不晓得。只知道现在给你送吃喝。”说着便递与他碗筷,侯六双手上的链子,正好连在一起,中间又接上脚镣,并不耽搁吃饭解手,但是由于中间相接处很短,所以只能弓身而坐,站不起来。
眼下侯六扒饭,却觉得那汉子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人物粗朴,也许能套话,便道:“我师傅是死是活?”
那汉道:“那鸟道士可能活着,但是我家主母却要命了,那子弹先打中的她,崩碎了胸骨,再打中道士时,子弹已经不那么狠了,我家主母里面的伤都搅碎了,目前正发烧吐血,昏了一天了!”
侯六刚要骂活该,却生生收住,道:“大哥,你这里到底谁为主人?”
那汉子听了,突然面目狞恶起来,粗声道:“你这贼子,不过一个阶下囚,打听这些作甚?快吃,吃完了我好走人!”说着便是一抬脚,跺向侯六的脚。
侯六憋着气,任他打骂,乖乖吃完,那汉不再多言,收拾一番便出去了。
侯六吃完饭,身上便暖了,他在暗中摸索着脚镣,想找出一丝破绽来打开,然而刚晃了个晃锁链,头顶便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有人在跺着地牢顶口的挡板大骂道:“杀千刀的贼子,给爷爷老实一点!不然下去敲烂你的狗头!”
侯六暗暗的呸了一口,依旧摸索镣铐,过了好半晌,却失望的发现,那镣铐根本就打不开。他歪在地上的稻草上,迷糊便是一梦。直到被人套了黑布口袋,提着往上走去,他才打了个激灵醒来。
他
心中腾起一股恶感,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等摘了套头的头套,侯六被一团麻布塞了嘴,紧接着被几个汉子摁上一个台子,那台上铺了白麻布。他被依前缚住四肢,成大字仰面朝天摆在台上。外边似乎是白昼,他心中虚虚一算,应该是自他被绑的第三天了。
他虚眯起双眼来,发现上方出现了那个洋人的脸,而另外一人立在他脚边,却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模样。那洋人摆弄着铁托盘里的什么东西,低声用洋文问那个蒙面人,那人也用洋文哼哼的应答,那声音俨然就是昨天最后发话的那人。
侯六死死的盯着他,心中猛然惊觉,这人他兴许见过,但绝对并不认识。他活了二十二岁,近六年却几乎都呆在京城,接触的人无非是军营里的军官,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跟他打过照面的军士,也许和数百人一起喝过酒,也许和几个营一起操练过,也许是某个不甚熟识的上司的亲兵——但无论如何,侯六都无法仅凭声音将这人和见过的人对上号。
那洋人在侯六的肘弯处擦了擦,然后拿出了一柄形状奇特的小刀,在上面划了一下,那刀子的冰冷一下切近了侯六的肉里,血便洇了出来,洋人不慌不忙的拿起一个细长琉璃管,盛着那些血液。
侯六咬牙瞪眼的看他施为,须臾,那琉璃管装满,洋人收起家什,将那管血装好,却加进去了什么东西,摇晃了一下,接着又来揉捏侯六的肘弯伤口接血,如是四五回。侯六渐觉身上冰冷,眼前也起了黑雾,他勉强支撑,看那个洋人最后拿出一个式样熟悉的瓷罐,用长镊加出一物来。
侯六惊惧的打了个哆嗦,那物在镊子的末端慢慢扭动着身子,探头探脑,即使细小如线头儿,侯六依然认得,这是那种伊布里邪虫。他心中泛起恶心来,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见那洋人将虫子放在侯六肘弯的伤口上,侯六感觉到那虫子蜿蜒着爬过他的皮肤,那冰凉粘湿的触感,并着原先他脑子里那伊布里邪虫丑恶的形态,那种彻骨的恶心,使他发疟疾似的打起哆嗦来,他不禁狠狠的挣动,可是束缚太紧,徒挣出一身汗来。
他感觉到肘弯伤口的皮肉似乎被轻轻拨开,有些刺痛,接着便是一阵麻,伤口便没了知觉,那阵麻感慢慢上下行走,须臾,他便感觉不出整条胳膊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