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我爱不爱你
这样批评和自我批评了一会,齐予打圆场道:“那本笔录里大概也就是记载了顾博然的戏剧心得,反正他已经传授下去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等回头这一片开发的时候,总会找得到,届时就是个重量级文物。”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这是不想找了所以如此自我安慰。
等了一会,雨势减小,乌云渐渐散去,又显出原本晴朗的夜空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芬芳,齐予和玄殷将顾博然的遗体和稻子留下的戏袍打理妥当,将破旧的幕布慢慢拉上,约定明日前来收敛遗体,送去火化。
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忍住不回头看了看,清亮的月光洒满斑驳朱门,这个曾经迎来送往人潮如织的地方,将慢慢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这里面发生的那些故事,将再也不会有人知晓。梨园将记住顾博然,却没有人能铭记稻子,和那个戏班。
朗冶在我肩上拍了拍,然后绕过来揽住我,好像猜到我在想什么似的,轻声道:“他或许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铭记。”
我转过头对他微笑:“我只是觉得自己很荣幸,能够旁观这一场爱恨别离,不知道顾博然的妻子在地府怎么样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其实很想去看看她。”
朗冶道:“顾太太才是他最贴心的知己。其实想来,顾博然这一生求仁得仁,着实精彩。在梨园,他是顾氏武生的创始人,在政界,他又是让政府刮目相看的人才,他曾经想变成名角儿,得偿所愿,祈求出人头地,也心想事成,付出的努力都有所回报,真叫人羡慕。”
我点头,旋即又摇头:“但是想想他所付出的的那些,又觉得这些回报都是他应得的,没占命运一点便宜。如果换成是我,绝对坚持不下来。”
朗冶眼睛里含上笑意:“对,你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玄殷听见这一句,忙不迭的点头:“就是,以前还上心追求长生劫,现在这个目标没了,更加没追求,本来我还能给你再提供个目标,结果你连长生果也不想要了。”
朗冶揽着我的手臂僵了僵,语带警告:“她现在就很好,不必再折腾什么长生果,玄殷,你不要总是怂恿她。”
我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追问道:“为何你一直让我追求长生?是不是我现在状况很不好?”
玄殷咂咂嘴:“现在吧也没发现什么不好的,但是你追求一下不也很好么?一来有个人生目标,二来么说不准就找着了呢?”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道:“那你说说吧,如果方便的话我就去找找。”
朗冶又阻止道:“什么叫方便了就去找找?哪会那么容易,你找不着就算了,还得折腾我。”
我奇道:“朗医生你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呀,怎么感觉你十分反对我找长生果呢?”
说话间已经走到车边,朗冶没搭理我,自顾自用钥匙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里,我跟着绕到副驾驶坐下,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朗冶转过脸来看我,目光深深,月光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清辉,衬得那眉眼愈发摄人心魄:“我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情,明珠,你在我身边,不需要太过强大,也不需要太过辛苦。”
我在他的目光之下,感觉脸上的温度蹭蹭地往上升,再加上后座上还默默无语的坐了两个观众正在旁观,于是更加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呵呵两声:“嗯,那你快开车吧。”
朗冶郁闷道:“我好歹深情款款地表白了一下,难道你不给点反应?”
我往后看了一眼,后面俩聚精会神看戏的观众急忙扭头向各自的窗户外面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朗冶期待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往后看了一眼,然后顺手拿起车前面的医院停车场通行证,挡在脸一边,很快地靠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又急忙椅回座位上,双眼平视前方,假装镇定自若道:“现在可以开车了吧。”
朗冶发动车子,亦镇定自若道:“可以了。”
后座传来憋笑的咳嗽声。
我猜朗冶估计也是这几百年来,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跟人调情,有点不太好意思,被他们这么一笑,更加恼羞成怒,把车开到距离中友还有两条街的路口,死活都不愿意送人送到家。
但是后座的两位居然不哭不闹地开门下车了,两人并肩站在马路牙子上,脸上俱都是暧昧的笑容:“一路走好,不要太急。”
朗冶冷哼一声,一打方向盘绝尘而去。
我认识他几百年,还真是从没有见过他如此青涩害羞的模样,心里简直要笑死,连带着我自己害羞的情绪也被打消了不少,于是伸手去戳他的手臂:“哎,坦白的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上我的?”
朗冶把我的手打开,伸手去开了车载CD,一支纯音乐的曲子流淌出来,是西方古典音乐,车厢里霎时充满了文艺电影的氛围。
“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喜欢么?”
我听了一会,点点头:“挺好听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中国古典乐。”
朗冶偏头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调回前方:“是更喜欢,还是更习惯?”
我仔细想了一会,觉得我的喜欢和习惯简直无法分辨,于是模棱两可道:“都是吧。”
朗冶叹了口气:“那你答应嫁给我,是因为喜欢我在你身边,还是因为习惯我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他为甚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并且觉得十分难理解:“你为什么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是喜欢还是习惯,很重要吗?”
他一转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认真的看着我:“很重要,因为我把你看得太重要,所以想在你心里换一个同等的地位,我想要你的非我不可,而不是习惯就行。”
我对他笑了笑:“你现在在我心里,已经是非你不可。”
他却执拗道:“因为习惯,所以非我不可?”
我扶了个额,本来想转换话题把这一页揭过去,但心里又隐隐觉得拖不得,还是趁早解决了好,于是问道:“朗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娶我的心思?”
朗冶道:“从第一次我让你和我假扮夫妻开始。”
我惊讶地回忆了一下:“得有几百年了吧,你的心思隐藏的够深啊。”
朗冶苦笑道:“原本只是个试探,看看你是否反感我,但是没想到你假扮的真是光风霁月,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态度。”
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第一次和他假扮夫妻时,到底因为什么事,我都干了些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估计没太干人事。
朗冶又道:“你之前嫁给你的亡夫,不是因为爱他吧。”
这个问题任夏也问过。
“朗冶,我不是一个一见钟情的人,你问我嫁给你究竟是因为习惯还是喜欢,我其实很难准确分辨,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不会委屈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愿意嫁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给我依靠。”
目测这番话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他焦躁的心,因为他的表情迅速缓和,还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你太让我害怕了,所以不得不确定一下,明珠,你曾经告诉任夏说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其实不是,在爱情里,把对方看的很重的人最没有安全感,我在你身边几百年,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又心血来潮地去嫁人。”
我默默汗了一个:“什么叫心血来潮,我嫁人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谁知此言一出,他脸色一暗:“合着你嫁给那个姓李的是真情所使?”
我急忙道:“没有没有,我嫁给你才是真情所使。”
朗冶怀疑道:“真的?”
我点头:“真的。”
朗冶扭过头去发动车子,满意地点点头:“好的,求婚成功了。”
我:“……”
朗冶开了一会车,见我一直没有出声,扭过脸觑了觑我的表情,笑道:“生气了?”
别跟我说话。
朗冶笑意加深,还伸过手来摸我的头:“哎呀,别这么小心眼嘛,开个玩笑而已。”
我板着脸道:“感觉跟我求着你跟我求婚似的,我干嘛这么贱呀又不是没人娶我。”
朗冶又看了看我的表情:“真生气了?”
我说:“我这会特别不愿意看见你,你给我下去。”
朗冶没搭话也没停车,忽然掉了头,朝回家相反的方向疾驰,我搞不清状况,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呀。”
朗冶看我一眼,眼睛里带着张扬地挑衅:“你敢不敢不要问?”
我诚实地摇摇头:“我不敢。”
他笑出声来,道:“那你相不相信我?”
我点头:“相信啊。”
他一踩油门,猛然提速:“那就不要问。”
我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可是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觉。”
他一抬下巴:“椅背放下去睡。”
我当然没有真的去睡,因为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追问。他开车上高架下高架,穿过了大半个城市,穿过最繁华的不夜城。车速渐快,路边的霓虹化作光影,飞速向后划去,路灯延成一条亮亮的带子,一直延伸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