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基本没有行人,朗冶的车能够直接开进去,路过那家道观的时候,我还特意往门口看了看,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那个骗吃骗喝的神算子回老家了,还没回来。
当时他走的时候,还专门拜托他帮忙打听长生劫,可他还没回来,长生劫就已经渡过,可见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可以用两个字概括,造孽。
造孽的车拉着造孽的人停在造孽的店门口,店门紧闭。
朗冶开门下车,以那扇紧闭的门为中心设下一个结界,然后很绅士的为朱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下车。”
朱颜从驾驶室探出头,小心翼翼的伸出脚来,踩在青石板街上。
我俩同时一愣。
朱颜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随即又伸出手来,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我……我这是……”
朗冶含笑道:“一个结界,让你开心一下罢了。”
他微笑的侧脸线条柔和,语气温柔眼神专注,我愣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处被人轻轻掐了一把,有种很微妙的不悦感。
朱颜却欣喜若狂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眼泪爬满面庞,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指尖抹去泪水,看着那一点晶莹,眼泪流的更快:“是真的,这是真的!”
朗冶点点头:“你的身体是真的,眼泪自然也是真的。”
她抬起头,双手合十,对他深深鞠躬:“神尊,谢谢。”
朗冶笑意加深,在她肩上拍了拍,又指了指前方紧闭的店门:“去敲门吧,那个人和那个答案,都在里面等你。”
朱颜点点头,提步向门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庄重,这是一抹百余年的游魂,对生命所能表达的最高敬意。
朗冶关上车门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直没下车,一脸莫名其妙地来拉我的车门:“怎么不下车?”
我板着脸道:“我怕下车影响……他们。”本来想说你们,但情况特殊,那个词冲到嘴边,硬生生被改了口。
朗冶伸手拉我的胳膊:“不会的,下来吧,车里闷。”
我其实也没真打算憋车里看这场答案揭晓的激动场面,他给了个台阶,我顺着就下车,冷空气垂在脸上,瞬间精神一震。
朱颜已经走到门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在门上叩了三下。
无人应答。
她又叩了三下。
依旧无人应答。
朱颜很无辜地回头看着我们,我和朗冶都愣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人居然不在,这可真是乌龙事件了。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门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朱颜的头还没扭回去,门忽然被打开,齐予手里捏着一杆毛笔,正蹙着眉,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然后表情凝固。
朱颜看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又迅速扭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神色惶恐不安。
朗冶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表情凝固的齐予。
朱颜又扭头回去,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绽开微笑:“夫君,百年未见,别来无恙乎?”
齐予闭了闭眼,手中的毛笔落在地上,戳出一朵墨色的花:“朱颜……是你吗?”
朱颜笑容不变,慢慢伸出手,抚上他的面庞,早上见面时,还是冷若冰霜的女鬼,现在却已经变成体温温热的人:“姜离。”
齐予眼眶泛红,声线不稳,抖抖地唤了一声:“我妻。”
朱颜的眼眶也开始泛红,眼泪挂下来,在细瓷般的脸上走过一道蜿蜒的水痕:“夫君,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模样吗?”
齐予的手动了动,抚上她流畅的肩线,一路摸到面颊:“原谅我好吗?别在恨我了好吗?朱颜……我很想你。”
朱颜收回停在他脸上的手,他的指尖沾上她的泪迹,狠狠一抖。
“姜离,我有一问题想要问你,想了几百年,都没有敢问出来。”
“你问。”
“你……爱过我吗?”
她终究还是太不能相信自己,相信他对她执迷不悟的感情,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单纯的……
“我爱你。”
他的手在她脸上停了停,忽然展臂越过脖颈,将人一把揽进怀里:“朱颜,我爱你。”
朱颜脸上有怔忪的表情,在他怀里愣了很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腰身:“你爱我吗?”
齐予的眼眶已经湿润,声音黯哑:“我爱你,朱颜,我爱你。”
似乎是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只能不停的重复,好像只要一直说下去,就能让她相信,就能留住现实。
“朱颜,我爱你。”
朱颜闭了闭眼睛,泪如雨下:“你娶我,是因为你爱我吗?”
齐予语气肯定:“我爱你,七世之前一直到现在,都爱你,只爱你。”
朱颜嗓音微抖:“一直都爱我吗?”
齐予道:“一直都爱你,只有你。”
朱颜又问:“我折磨你七世,你不恨我吗?”
齐予道:“从来没有。”
朗冶旁观了这个场景,忽然偏过头,对我短促地微笑了一下:“你看,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居然拖了整整七世。”
我眼眶酸涩,侧过脸来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有得必有失,因为错过的时间太久了,反而会更加珍惜。”
朗冶道:“阴阳相隔,如何珍惜?”
我一时词穷,半天,讷讷道:“或者让齐予先自杀了?”
朗冶把脸扭回去,语气淡淡:“阳寿未尽的人入地府,必须进入枉死城,将生死簿上记载的寿命熬完,才能再入轮回。”
我说:“朱颜会陪着他,所以无所谓时间长短。”
朗冶又道:“就算入轮回,也不一定能换得来世相守。”
我默了默,道:“那齐予可以去做鬼差,反正老婆是地府公务员系统的,方便走后门。”
朗冶:“……你果然在人世呆久了,连思想都被同化得这么官本位。”
我笑了笑,道:“并没有,其实两个人如果下定决心想要在一起,有一万种方法可冲破各种阻碍,所以说爱情更容易败给自己,而不是客观。”
前方相拥的两个人松开彼此,看了看对方的面庞,又重新满足相拥。那张脸可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脸?你是否还记得我眉间一颗妖娆红痣?七世轮回,我扣下了你七碗孟婆汤,只为了留住那一世为时不多的欢笑。
那些欢笑在你眼里,可是强颜欢笑?
朱颜把下巴抵在他肩头,语调委屈:“夫君,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整整九百年。”
齐予用力抱她,似乎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替换下那颗跳跃的心脏一样:“是我的错。”
然而朱颜却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肯放下尊严来问你,却偏偏不愿放手,非要折磨你。”
齐予道:“我甘之如饴。”
并不是爱上这九百年的折磨,而是因为你,才觉得并不那是折磨,想到我度过的每一刻光阴,都能烙上关于你的印记,便觉得那样漫长的时光不再漫长,日出与日落也不再单调,我爱你,这是我此生最美的注释。
不知不觉便又双泪盈袖,不为爱情,只为那九百年的情深不改。
朗冶斜倚在车门前,点评道:“你看,这就是不做好沟通的后果,一句话的事,居然能荡气回肠地拖这么久,真是造孽。”
我看了一会,问道:“他俩这是就这么就完事了?”
朗冶看了我一眼:“不然你还想干嘛?”
我咂咂嘴:“那倒也没想干嘛,就是觉得一场生生死死的大戏,就这么着就结尾了,太虎头蛇尾,假如这是个电视剧,肯定要被喷。”
朗冶笑了一下:“因为故事过程太浩大,所以结尾才要平淡下来,人逃不过生老病死,同样逃不过柴米油盐,爱情从来不需要惊心动魄。”
我说:“那是因为你不是土豪,你要是土豪,完全逃得过。”
朗冶沉默了一阵,忽然道:“如果朱颜今日不说,或许又要一个九百年要搭进去。”
我点头:“所以情侣之间沟通很重要,你的想法如果不说,对方永远无法准确猜到。”
朗冶站直了身体,语气肃穆:“你说的很对,如果我不说,你永远无法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朗冶站到我面前,整了整衣领:“明珠,对不起。”
我:“……”
朗冶摆摆手:“你让我说完。”
我似乎能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地攥住袖口,勉强维持脸上从容的姿态:“你说。”
朗冶低下头,看了看地面,忽然弯下一条腿,单膝跪地:“郁明珠,你能嫁给我吗?”
我低头看他,明媚的天光照亮他英挺的面容,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他,从形状完美的眉毛一直到性感英挺的下巴,每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第四卷谁跨越千山万水的空间,记住转瞬间不老的容颜完
今天就到这里,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顺便说,元宵节在古代又叫上元节,这一天,年轻男女们都会上街看花灯,或者光明正大地约会情人,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写的就是上元节,所以元宵节也是古代的情人节哦。两个情人节撞在一起了,多么有纪念意义,有对象的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