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蓝小姐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要听一个老头讲述他发霉的情史呢,那是因为,在蝶儿对你的描述中,我简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历史仿佛在重演一般,依旧是万寿赌坊的荷官,依旧是风流不羁,我甚至能想象,你和雨扉在一起的动机都如此相似。当然,我并没有任何苛责你的意图,因为有了你,蝶儿才能如此开心幸福的生活着,我也希望她能永远的如此这般下去,我对你只有无比的感激与敬意。但是对于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人来说,永远一词本身就是自欺欺人。你和我一样,自以为放纵着欲望,但是实际上,我们所谓的原始欲望,是经过了笸箩反复淘洗出来的,就像是被流水冲洗过的白米。我本以为,为人只要尽到责任义务不惜配上性命,那情感就是真挚的,哪怕那些事本就不是你愿意去做的,也许我们可以蒙蔽自己,却难以欺骗那个默默不语的枕边人,她什么都知道,而且远比我们自己更加了解。”
看到这里,我不禁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冰冷,爷爷说的话语,仿佛就像个幽灵一般矗立在我的背后。
“也许我们都自诩聪明过人,但是女人天生就是敏锐的,这种敏锐甚至不需经过思考,就能将准确的结果传递到心中。但是他们依旧不够决绝,面对情感更加前后犹豫不定,最后陷入难以自拔的泥潭。谷蓝小姐,作为蝶儿的祖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我只怕要对你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你更能给蝶儿带来快乐的人了,但是于此同时,你也会给她带来最多的痛苦,古人说,过犹不及,就是如此。蝶儿与雨扉太过相似了,我害怕她将走上她祖母相同的道路。我的敷衍与纵容,还有过度的保护,使得雨扉失去了进一步成长的契机,使得她不得不被绑定在我身边。如果我能早些看开,主动解开她的束缚,或许至今她还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看我没有能给她看到的风景。”
“我们害怕着伤痛,更加害怕着自己珍贵的人被伤痛侵袭,可是我们却心知肚明,正是伤痛让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成为了他人遮蔽风沙与箭矢的高墙。请原谅我的自私,比起蝶儿的心情,我更愿意她能够独立自强的继续活下去,我想你也一定会为了她,选择忍痛离开,我太了解我们这样的人,白天被人群围绕纵情欢笑,但当夜幕降临,陪伴我们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有些东西决定了我们的与众不同,我们爱上的人,注定都不会获得幸福”
我的手像是痉挛般的一抖,那封信就掉在了地上,当我想弯腰捡起来的时候,那张信纸忽然飘起来,啪的一下帖在了车窗上。
“谷蓝你不要听这个老疯子胡说八道,我觉得他只是想让你们分手罢了,他又了解你什么,人不是例题,是无法以他们的故事相套用的。”
阿南达在车窗上用很大的字迹向我说道。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很对,即使从未谋面,我觉得这个老爷爷简直就是我的知己,他说出了我一直都没有勇气想象的东西。”
我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窗外说道。
“我的确是太过自私了,我总是以想当然的态度去想他人,想胡一风,想谢雨扉,可是他们的忧虑我真的看透了吗,因为我能给与他们别人给不了的快乐,我就就此沾沾自喜了,殊不知我给与的痛苦是与其相持平的,我大概就是在一边给他们注射着吗啡,一边去截肢他们的手脚吧。果然,我还是更适合一夜情,恋爱什么的跟我没有缘分,根本就是八字不合。”
“那谷蓝你究竟想怎么做呢,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否定自己,这对谁都不好。”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再让我纠结好不好的时间了,我几乎一直都在犯错,这一次或许就是老天对我的警示,说实话,我现在已经麻木了,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拒绝胡一风,拒绝谢雨扉,还是干脆都拒绝掉。”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和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谷蓝你很聪明,有时候甚至是机关算尽,但是阴谋狡猾终究不是正道,将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是正确的,但是这事关他人的命运,是不是也让他们有些自己的话语权更好呢?”
“果然还是我那个正义凛然的阿南达副都统阿,我这个人现在是太坏了,简直都坏到忘记好字该怎么写了。”
我脱力地往椅子上面一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口袋泡成糊糊的玉米面条。
我回到枕家楼时已经九点了,每天这个时候回来,谢雨扉还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而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客厅里的灯居然是黑的,我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悄悄地打开谢雨扉的房门,看见谢雨扉已经在床上睡下了,可是经历了上次的下毒时间,我总要走到她身边仔细地探看一下,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为了不出声音,我脱掉了鞋子光着脚走进来,走到了床边的时候,脚底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我将那个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照片,我就着窗外渗透进来的灯光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
那张照片上正是我和胡一风一起约会时的景象。
谢雨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难道是她跟踪我,或是派人调查我吗?不,那都不重要了,问题是谢雨扉究竟多久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将那张照片丢在床底下,然后伸手去摸谢雨扉的脸,然而触手之处确是湿淋淋的一片,难道说,谢雨扉是哭着睡着的吗?
因为被我忽然的抚摸,谢雨扉一下从睡梦中警醒,她看见面前的是我,就露出那嗔怨的表情来。
“回来就回来,干嘛要吓唬我。”
“那是小事情,怎么,你好像是哭了?”
经我这么一提醒,谢雨扉马上慌乱地用手抹起眼泪来。
“没有,没有,大概是睡之前用了点卸妆水,还没干。”
谢雨扉是从来都不用化妆品的,更别谈什么卸妆水了,慌乱之间的这个谎话可实在是不怎么真实。
“你去你堂姐那里吃过饭了?要是还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一点,最近我都学会做炒面了,还没有做给你吃过。”
我拉着匆忙想要下床的谢雨扉,微笑着摇了摇头。
“明天吧,我家雨扉都会做饭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快欢呼雀跃了。”
“哪有什么,就是最简单的,再有一个礼拜,我就能做红烩牛肉给你吃了。”
“是这样啊,那我就好好地期待一下了,嗯,刚刚折腾回来也睡不着,雨扉你要是不困的话,能不能跟我聊聊天呢?”
我握着谢雨扉微凉的小手,感受到了她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要聊天,倒是也没什么,只是非得这五更半夜的么。”
谢雨扉很明显想回避和我的对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是现在有感而发,明天或许就没有这种心情了。”
“要是这样的话,谷蓝你有话,就说吧。”
我感觉到谢雨扉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而谢雨扉的表情更像是等待着死刑的宣判一般惨淡。
“其实刚才,我顺便去了一次赌坊,把那封信交给了老爷子,老爷子虽说不是太痛快,但是还是把信给收下了。我也有点好奇呢,关于这位我的前辈,修建了枕家楼,为了红颜知己不惜离开赌坊,经历还是挺传奇的嘛,雨扉你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听说我要问她爷爷的事情,谢雨扉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的溺水者,放松地喘了一口大气。
“你说,你要问我爷爷的事情啊。”
“怎么,你以为我要问你什么?来,让我上床来。”
谢雨扉往里挪了挪,我也爬上了床,我们就依靠着床头肩并肩地坐着。
“你忽然叫我说他,我还不知道究竟从哪里说好了。”
谢雨扉抬头看了看屋顶,然后屈膝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以前也和你说过,爷爷他就是个很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会觉得很开心,大概在家里他是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吧,虽说有些玩世不恭,浪荡不羁,但是内心里比谁都真诚热情,我有时候都在想,为什么我爸爸和我一点都不像爷爷呢?”
“人各有各的好吧,或许是因为生长的环境不太一样,说到这个,雨扉你是不是更像你的奶奶呢?”
“若是说相貌的话,的确是有些相似了,不过若是性情的话,我倒是觉得我们不是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