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有人受了重伤,我也顾不得自己的疲惫,使劲地往那人的位置爬过去,可是在场的其他人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冷眼旁观,根本就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我艰难地爬到了那个人的身边,翻过了她的身子,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个女孩正是在我来的第一天就帮助我的那个女孩子。
此刻的她已经面无血色,嘴唇就像是干裂的河床,她就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仔细听了半天才知道那是要水。
“哪位帮帮忙,能不能拿一点水来?”
我用哀求的语气对在座的人呼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即使已经熟知人情冷暖,这未免也太过冷酷无情了。
看来只能我自己都动手了,我又一次爬回了那个大锅边上,本想用馒头蘸些汤给那个女孩喝,然后我的手腕再一次被袁姐抓住了。
“猪妹,就算你长得像是猪,但是耳朵难道也不灵光了吗,我不是对你说了,不劳动者不得食,你凭什么拿大家的伙食给她?”
“是大家的伙食不假,但是我今天也干活了,我把我的那一份分给她不就行了!”
我愤怒地瞪了袁姐一眼说道。
“呵呵,还真是心地善良,还是说知恩图报呢,我告诉你,那个丫头虽然刑讯室里死里逃生,但是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不会接受你的恩情,因为她不会再想经受那样难以忍受的痛苦了,在这里想活下去,就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乱管闲事,就只有死路一条。”
袁姐摔开了我的手,冷笑着走开了,我看看周围麻木的人群,不禁咬了咬嘴唇,果然在残酷的现实压制下,所有的人情义理都一文不值,犹如粪土一般么。
放弃人的意志和尊严,固然可以苟延性命,但是这样活着的人究竟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我抓起一只馒头掰成两半,然后沁满了汤汁,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了女孩的声旁,一点点地湿润着女孩的嘴唇,而女孩接受到了久违的雨露更是像婴儿一样轻轻地吮吸起来。
似乎多少接受了水分的缘故,女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我的心里也总算平复了一些,可是随着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那些女子纷纷见了鬼一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食物,呼啦啦地涌进了坟墓般的监牢里面。
我是不能指望这些人的帮助了,而如果把这个女孩丢在这里,绝对是会死掉的。
我从怀里掏出自己偷采来的几个小果实,强行撬开她的牙关,然后将它们碾碎塞进了女孩的嘴里,而她背上的伤口虽说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不及时处理的话,也很有可能会感染。
在监狱里面的环境不利于她的恢复,可是那里至少还有些净水……
正当我思考着该如何去拯救这条奄奄一息的性命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来到了我的被后。
“囚犯,应该是回到牢房的时候了,如果你不想和这个女孩同等下场的话。”
面具人扛着那满是泥土的铁锹,用让人压抑地声音说道。
“我知道做囚犯应该遵守规矩,但是这个人已经快死了。”
我毫不退让地对面具人大声说道。
“她犯了错误,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受罚,这,也不过是刑罚的后续部分。”
“刑罚?仅仅是因为她帮助了我而已吗!”
“在这里地方,不需要帮助二字,你们都是罪人,任何投机取巧的方式都是你们对自己赎罪行为的亵渎,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努力劳作,直到死亡为止。”
“原来如此么,直到死亡为止……”
我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决不能和这个家伙正面冲突,这样只会害了我和这个女孩。
“好吧,上仙,我明白了,我承认自己有罪,但是我想问一句,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最佳的忏悔行为,并且能够帮助这座月老阁的正常运转吧。”
“你们所做的事情,是拥有绝对意义的,可是你们从来都认识不清,这虽然是惩罚,却也是伟大而光荣的事业。”
面具人说着略微挺起了胸膛。
“纠正错误的世间恋爱之路,使得更多人能够享受到真实而美好的爱情,左右已经陈腐溃烂的世风,使人们重新认识到责任与誓约,还有坚贞与荣誉,是何其重要之物。”
面具人的话不失让我有些意外,她说的东西很美好,并且令人向往,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和这些东西毫不沾边。
“想要贯彻高尚的信念,就必须毫不留情地剪除所有不良的枝蔓,让人们认识到犯错误,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之后由反思与悔过得来的经历,才能使人痛定思痛。”
“即使,那所有高尚的动机,仅仅是源自畏惧?”
“了解恐惧才能真切的认识自身,得知珍惜不易。”
“可是,那毕竟是爱情,它本身就是自由的象征。”
“绝对的自由,只意味着堕落。”
面具人似乎对和我的对话显得有些厌倦了,就挥了挥那带着橡胶手套的大手。
“我已经对你说的足够多了,现在你应该选择的是,回去,还是准备受罚”
果然还是这样的结局吗?要说服一个抱有理想的人,远比说服一个愚蠢的固执者更加困难。
“上仙,我恳求您,能够开恩应允我的一个要求。”
“你没有资格提要求。”
“我明白,但是我的要求对绝度符合您的意志,只会给您带来有益的成果。”
面具人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默许我说下去。
“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发誓自己直到闭上眼睛前都会为了那个崇高的目标而努力不惜,我们这里都是罪人,没有资格请求怜悯,但是为了惩罚我们,或是为世间造下福利,若是让她死了岂不是没有意义,即使是恐惧,也是只有活着的人能够体会到的,这般去了转世投胎,经过了忘川水的洗涤,来世她不是也依旧困厄吗?”
“不要跟我绕弯子,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为了让她更好的赎罪,我觉得不应该让她死,应该让她恢复过来,再次反省自己,并且做出更多的工作,而作为被帮助者的我,本身也有责任,在她恢复过来之前,我愿意承担下来她本该有的工作,我会完成两倍以上,哪怕是不去吃饭睡觉。如果这还是不能让您满意,那么请以同样的方法来惩罚我。”
“可笑,看来你并不知道这刑讯室是多么的可怕。”
“像是您说的,如果恐惧能够为我带来虔诚,那么一切也都无妨。”
我毫不动摇地看着面具人,心里却没有一点退缩,因为我知道自己欠这个女孩的,如果能以我的牺牲换取她的性命,那么我丝毫没有眷恋自己性命的私心。
“你没有说谎,我不喜欢你的油嘴滑舌,但是牺牲毕竟是种品质。”
我看不见面具人的眼睛,却听出他的音调越加低沉起来。
“明天开始,你要完成两倍的工作,从日出开始直到日落,为了你不误了工,把她送回去之后,就不要在牢房睡觉了。”
面具人说罢就迈着大步离开了,而随着她走进了高高的草丛,阴冷的风夹杂着雨点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看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我翻身从那个爬犁上滚下来,再使劲将女孩放在上面,就已经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这时候冰冷的雨点就已经像是子丨弹丨一样打在我单薄的衣服上,每一下我让我战栗不已,我趴在泥地上边匍匐前进,边推动着那分量不轻的爬犁,恐怕我活着近二十四年,从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脆弱而屈辱。
当雨水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眼泪也悄悄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