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思雨的眼神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很狡猾，总是做出一些在边缘游走的是非题，选择对了，你欣然自得，即使选错了，那些被你伤害的人也不会怨恨，甚至依旧对你感恩戴德，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用所谓的道德规范来保护自己，用一次遮风挡雨的恩情，换却他人一辈子无怨无悔的孤寂。”
泠思雨的指责毫不留情，甚至过于残酷，我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她或许说的并没有错，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我该怎么回应她呢？是沉默还是道歉，发誓今后痛改前非？
不，那都不会是张谷蓝该做的，至少不是这个时候该说的。
泠思雨这一番话，或许真的是发自肺腑，她毫不迟疑地在其中夹杂了自己的怨念，但是却依旧仁慈。
温言软语的劝阻可能是出自温柔的个性，或是高超的对话机巧，更有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足以让其动摇心神。
我并不相信泠思雨作为活了百年的人，连最基础的交涉能力都不具备。
“你说的对，可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定了定心神，然后用强横的语气说道。
“你说我是个伪君子，用自己廉价的付出来交换他人珍贵的一生。这对我个人来说有什么不好吗？若是那些人傻，那就让他们惦记去，反正结果我们不是都心知肚明吗？”
“你就不怕那些人报复吗？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狠狠地戳上你一刀？”
“难道听蝼蛄叫就不种地了吗？如果没有了那份洒脱，我还怎么会是张谷蓝。”
听见我这么说，泠思雨因为气愤而微微发抖。
“不知轻重深浅，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这自以为是的凡人！”
“阿，不过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吧，我就不明白了，思雨你究竟想说什么？想为我重新纠正价值观，然后规划一条新的人生路？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仙人也难以做到。”
我从栏杆上站了起来，然后两步就逼近了泠思雨。
“而且你凭什么就能规定我的人生？是对是错，那不由你说了算吧。”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这一次泠思雨并没有退缩，而是迎头直上地顶了回来。
“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不是活腻了！只要我挥挥手，我就可以……”
我一把抓住了泠思雨扬起的手，然后扣住了她的五指。
“杀吧，如果你想那么做，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但是我不否认你出手的那一刻，我会做出什么来。”
“以你的本领还能威胁我不成？”
“思雨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要做的不过是在死前亲亲你而已，这样的距离我还是有优势的。”
“我会保证，你的头再伸出一厘米，就会从你的脖子上飞出去。”
我和泠思雨就这么近距离地僵持着，一直半晌之后她似乎才注意到我一直十指相扣地握着她的手。
“我的话已经至此，如何去做就随你自己吧！我倒是乐于看见你一回到人间就被人给杀了。”
泠思雨使劲地摔开了我的手，然后愤愤地转过了身去。
“思雨，你可真残忍啊。”
我看着自己还留有泠思雨香气的手掌说道。
“我哪里残忍？不过是实话实话，只可惜有些人冥顽不灵。”
泠思雨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说道。
“我真是照搬你的话而已，温柔就是残忍，你太过温柔了。你对我说这些话，果然还是因为凤欺暝吗？”
“跟凤欺暝无关，你又不是他！”
“我知道我不是，可是我是不是太像他了呢。”
我看着泠思雨披散在腰际的长发缓缓地说。
“我其实一直也在想，凤欺暝为什么会去转世投胎，那种将自己的印记将世间自行抹去的行为完全就是自杀。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积极地享受生活，绝不轻生短见，可是如果说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那动摇我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所谓的别人的事。”
泠思雨那慢慢颤抖的肩膀一时间停住了，我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他的朋友，还是爱人，不过不重要，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那么去做吧，只要能够解救那个人的话。”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凉亭的天井，上面绘制着一条吞云吐雾的黑龙，却完全没有一点狰狞的表情。
“思雨你是害怕我走凤欺暝的老路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对我进行劝谏，希望我能够有所收敛，只要不四处留情，也就无情可言，一旦无情，也就自然不会因情而伤。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收拾自己的滥情，或许你也不指望这一点，所以你会说，要我小心不被杀了，这就像是老婆在护着自己花心的老公，生气愤怒不假，却还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不知廉耻，谁是你老婆啊！”
泠思雨虽然气的吼我，但是依旧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比喻。”
我看着泠思雨的背影，越发地觉得倩丽可人。
“不过我真的就那么像是凤欺暝吗？其实这番话你更想对凤欺暝说吧。”
“你以为我没有说过？”
泠思雨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直到他转世之前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可是他是怎么回应我的？和某个混蛋一模一样，‘我要是改了，那就不是凤欺暝了’，你们都以为自己是谁啊！张狂自大，有本事去把天给捅个窟窿去！”
“谢谢。”
“哎？”
面对我忽然的感谢，泠思雨似乎有些吃惊。
“我忽然能理解，凤欺暝对你是什么感情了，青梅竹马，或是红颜知己，都不足以形容，或许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却依旧尊重他的人吧。”
“你对凤欺暝知道什么，就敢大放厥词？”
“我的确，不知道他的事，但是你们都说我们相似，那我就说说我自己吧，我曾经也单纯善良，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使得我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我偶尔也会想，我现在的做法是不是种堕落呢，是不是本身就是在一条终将通向悬崖的路上奔驰呢？可是我却回不了头，因为那些过去，形成了现在的我，现在的张谷蓝的过往，都是我注定无法背弃的，那里面有存有我的罪孽，如果我真的改变了，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那么对那些因为我的过错而再也无法回来的人来说，就实在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