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忽然地一句话，让我不得不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这个孩子过于礼貌懂事，心思又很缜密，再加上在凌晨的逢魔时刻带着肉身来到阴阳狭间，还打飞了几只罔象，若是我还能忽视这些，那也就真的是傻的冒气了。

“可能说起能耐，我还是在姐姐之上的，所以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又有何不可呢？请姐姐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的。”

男孩似乎觉得为我做点什么是必要的，但是这却引起了我的不快。

“我凭什么呢？”

我不由得冷起了脸问道。

“你说，凭什么？”

男孩对我忽然转变的态度感到疑惑不解。

“是的，我说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对一个和我素未平生的孩子要求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我让他搭了个便车，然后吃了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姐姐告诉过我，不要随意接受他人的恩惠……而我似乎已经亏欠姐姐很多了。”

“如果你是个成年人的话，我听到这个话会很开心，真的，但是你不过是个孩子，大人刻板教条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而且你说恩惠，那都算是什么呢？如果我是你的姐姐，为你做点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如果我是你弟弟，那么我为姐姐做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男孩的诡辩，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可能我们两家的家风不太一样，在我的身边，作为姐姐，总是会给弟弟妹妹做更多的事，而做出这些事的动机，并不是社会上的那些所谓的恩义，或是指望谁来现在或未来得到偿还和馈赠，仅仅是因为你的可爱，让我们爱怜动容罢了……或许还有一点责任在。”

“姐姐你说的责任，又是指的什么？”

男孩似乎对我的话不甚理解。

“你说责任啊，就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有责任来守护你吧。”

“可那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你明白的，我们并没有血缘来作为保证你的付出不会是无用功。”

男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艰难。

“这个世界，谁都有可能背叛你，不是么，除了那些筋骨相连，彼此搀扶走到今天的人之外……”

“弟弟，这句话不像是你自己说的，是别人告诉你的么，是你妈妈，还是你姐姐？”

男孩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我。

我蹲下身子，然后怜爱地用手摸了摸男孩的脸颊。

“如果那是别人教给你的，那姐姐我也对你说一句吧，所谓的血缘，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理由罢了，他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他血缘相连的亲人，那是一种奇异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有一天，你发现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这种情谊也不会断绝。他会为你做出牺牲，违背自己的信仰，但是这都是自然而然的，甚至不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像是饥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成为了一种本性。如果你对一个人的好，要经过重重的思虑，才能做出决定，那我就劝你放弃。”

“是因为那样缺乏诚意吗？”

“不，因为我相信，让你不得不下定决心做出的妥协，即使被你喜欢的人看到，也根本就不会开心。”

我摸了摸男孩的头，看着他那因困扰而不断转动的小眼珠。

“我不知道弟弟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也都无所谓，但是我看到了你陷入了危险。和你的生命安全相比，没有任何东西是更有价值的，和你与亲人相聚的那些欢乐相比，没有任何代价是值得交换的。我们不妨赌一次，你就尽管回到家里，看看你的家人究竟会为了你无关紧要的任务而愤怒，还是为了你的平安归来而欣喜。”

“我不知道……我也从来都没有试过……”

男孩显得很困扰，抱着小狗的手显得有些无措。

“那就去试一下吧，如果事实正如我所说的，那么就很好了，如果他们因此而恼怒的话，那就来找我吧，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我就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拽着绳子开始往坑里慢慢地下坠，在我的视线最后落在男孩的身上时，男孩也用无比郑重的目光回看着我，而他怀里的小狗也用那黑黝黝的眼珠看着我，似乎他也能听懂人语一般。

我小心翼翼地蹬着岩土，躲避着那些燃烧的石块，绳子的长度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我只得松开手腕上的绳结，跳下那最后的几米距离。

在那块踩上去柔软的就像是海绵似的土地上，长满了白色的细长植物，它们就像是春天里新发的柳条一般，只是上面长满了圆形对称的灰色叶片。

就是这玩意儿了，赶紧薅下来回去上班吧。

我这么想着，就抓起了几颗，使劲地想把把它们拔出地面，可我费了好大的劲，它们还是牢牢地紧抓着地面，就像是用电焊焊到了上面一样。

我蹬着那苍头草吧唧了几下嘴巴，觉得自己真是傻，直接用刀子割断不就好了。

我抽出口袋里的刀子，直接将那些草贴着地皮割了下来，我得意地拿起那些苍头草，心想果然没有什么能难得住我张谷蓝。

哎？我的手怎么流血了呢，我什么时候受伤了，可是我并不觉得疼啊。

我看着自己手上汩汩流出的血，感觉十分诧异，可当我无意间低头，却发现血液正像是喷泉一样从刚才被割断的草茎上喷涌出来。

与此同时，我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而像是打雷一般的沉闷的哀鸣从四面八方开始涌进我的耳朵。

好像，有点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