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自从获得了那位老爷子的垂青与眷顾，得到了远超越人类的能力，我想得到的东西，只要我心念一动，就会送至面前，我觉得自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更是没有未曾拥有的东西，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可是，我最后还是错了，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用法术夺来，而就算是夺来的东西，也未必会属于你，我却为了一些虚伪之物，抛弃了我原本作为一个人该执着，该坚守的……”
荆春雨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摆弄着。
“我的父母并没有因为我的能力而过上幸福的晚年生活，我渴望着美满的爱情，最后却因为我无止境的自私和索取。化作了一场场只有肉欲和压榨的心灵刑罚，我的儿女也因为我挣名逐利而疏远，形同路人一般，甚至对我还抱有无尽的怨恨，当到了我大限之日，我身边只有那些被法术捆绑住的妖魔，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也看见了……”
荆春雨无比苦涩地一笑。
“我其实也都知道的，只是一旦一个人被寂寞和绝望所吞噬，他总会犹如精神病一般钻入牛角尖，我一度也想过，自己若是被自己豢养的妖魔所吞噬，也算是种偿还，所以我在还能保持自己意识时，并没有做出适当的防御措施……”
“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事。”
“不，那只是个表面，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又见到了那位改变了我人生的人，恩，也许不该说是人吧，他说既然你以赌博开始了你的人生，那为什么不以赌博结束呢，我说我已经一无所有，又拿什么来赌呢，就算我还有为数不多的生命，我输了无所谓，可是赢了的话，又能得到什么呢？”
荆春雨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继续说道。
“他说，你会得到你一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我当时很不理解，但是当昨天这一切都发生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我心里面最想要的是什么。”
荆春雨抬头满是温情地看向我说。
“谷蓝，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诓骗了那些妖魔之后，完全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之后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建立在能救出我的基础上，如果昨天我没有及时想起自己的名字，你可能真的就死在那里了，你能告诉我，你做出那种，让旁人看上去几乎是全无希望的努力，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面对荆春雨的问题，我不禁也沉默了。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当时，只是觉得，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妖魔吃掉，仅此而已吧，所以，当我知道那只是场戏的时候，心里确实有点…失落。”
“是这样啊，那么谷蓝，当时你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你回答的究竟是主人还是侍者呢？”
“我回答的是侍者。”
“我当年回答的是主人，虽说只是一念之间，却决定了某些不可逆转的东西，这几十年里，我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从来都没有想过作为一个侍者，为别人做些事情，世间的公理，原本就是付出与收获相持平，你种下了种子，就会长出花朵和食粮，但是我埋下了尸体，能够收获的就只有腐烂与怨念，我终于明白老爷子最后这场赌局的意思了，哈哈。”
荆春雨开始大声地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却被连续的咳嗽声打断。
“阿姨，您小心一点……”
“我没事，没事。”
“还是躺下休息一下吧，您也刚刚才苏醒，还得继续修养。”
“只怕我再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其实这就是回光返照，你也清楚的吧。”
荆春雨伸手从自己的床铺下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把它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金镶玉的镯子，看上去倒是个值钱货。
“这个东西，我送给你。”
“不行不行，我们有规定的，医护人员不能收病人的任何礼物。”
我急忙摆手拒绝。
“孩子，你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本就不该属于人间之物，凡间的条条框框也难以约束它，我之所以能够驾驭六个妖魔，皆因为这个法宝，六名妖魔一死一离，尚有其四，只要持此镯在手，再滴血认主，他们都会对你言听计从，妖魔虽然邪恶，但是却不失为有力的助手和仆从，我相信这东西在你的手里，定然会比在我手中更有用处。”
能够驾驭妖魔的法宝，就是这个小小的手镯吗？
我曾经也不断想过，要是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就好了，尤其是在面对之前远远强悍过我的敌人时，如果我再有一点本事，是不是就可以逆转很多的悲剧呢？
妖魔，远胜于鬼魂和僵尸的存在，并且还会不断地变强，那绝对是个极好的助力。
虽说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倒是也不觉得有多么憎恨他们，更加不会怀疑自己的驾驭能力。
荆春雨说得对，这不过是工具，只要我好好使用的话，也是可以造福众人的。
我不断地劝说着自己，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如同下水道被堵塞，污水往上涌的感觉。
我想到那些妖魔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并没有心生厌恶，但是觉得极为可悲。
被人类所束缚，失去了自由，他们的怨恨可想而知，但是他们却摄于法术，不得不违背本心，将自己化作一个毫无尊严可言的奴隶，甚至是牲畜。
纵然是养一条狗，当主人遭遇困厄时，也会想法设法进行解救，但是那些妖魔面对自己无力的主人，却只是关心自己的利益，甚至连丝毫的旧情都不念。
即使是那个还算有人情味的老六，却也没有说出一句求情的话来。
或许这并不是妖魔单方面的问题。
此时在我眼中，他们已经不再是妖魔，而是赤裸裸的人。
没有区别的，被权利所捆缚，被利益所捆缚，被情感所捆缚，为了生存不得不丢掉尊严和做人的底线，并且习以为常，甚至沾沾自喜。
我绝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也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人。
那么，这样一个充满了厌恶的东西，我要它究竟有什么用呢!
“谢谢您，但是我不要。”
我坚决地推开了那个手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荆春雨开始表现地有些惊讶，但是马上就释然了。
“果然，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但是我绝不讨厌，你让我看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一种希望，我想，我或许应该拜托你一件事……或许只有你能做的事情，即使这实在有些缺乏廉耻，甚至……”
“阿姨，您尽管说就好，只要我能做得到的。”
荆春雨看着我热切的眼神半晌，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拜托你来安排我的葬礼，这实在是强人所难，让无亲无故的你来做这样丧气的事情，一定是非常厌恶的。”
“不，那个倒是无所谓，可是阿姨你不该说这种……”
“好啦，客气的假话就别说了，你我这种人该明白，死亡不过是另一个旅程的开始，所以没有什么可以忌讳的，而且你放心，无论是葬礼的仪式费用还有墓地等等，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要作为我假冒的亲人，应应景就可以了，不，或许我是害怕，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我的葬礼吧。”
荆春雨的话让我不禁有些伤感。
“阿姨，您别这么说啊，您不是还有儿女吗，请您告诉我他们的联系方式，我一定会让他们来的……”
荆春雨摆手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
“该来的总会来，这一点你就不必操心了，至于这个手镯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随时可以拿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