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了我那表哥的家门口时,从门里走出来迎接的阵仗让人以为我才是这次婚礼的主角,那些我还有点印象或是根本就没有印象的亲戚无不带着热切的笑容围拢过来,让我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万幸的是我那位表哥的相貌我还是记得的,虽然从辈分上我要叫表哥,但是他的年纪并不比我父亲小几岁,因为长期在田间劳作,他显得比我记忆要更黑更瘦,他用那消瘦的手搀着我的胳膊,亲切地叫着我小篮子,眼睛里闪着毫无虚假的激动光彩。
即使已经久无往来,流在血管里相似的血液依旧在共鸣着,这就是所谓的亲情么。
我在众人的迎接下走进了那新修的大瓦房里,看到了我那作为新郎官的侄子,虽说年纪比我也小不了几岁,还是热情地叫我一声老姑,我恍惚还记得这孩子以前在我回到乡下时也陪我和寒香一起玩耍过,不由得心里感到一片温热。
今天并不是婚礼的正日子,大家都在为明天的家族重大节日而辛苦地准备着,作为一位成熟女性,我按理来说应该去帮忙张罗,但我毕竟算是贵宾,自然不去干活,就和那些老太太们盘腿坐在炕上嗑瓜子唠嗑,她们看到了铃铛自然好奇地问我这是谁,我说这是我儿子时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一个得叫大姨的老太不由得挑我的礼,说这孩子怎么结婚都不通知我们呢?
我说没有没有,我还没结婚呢,我之前那个没过门的女婿是当兵的,结果出任务死了。留下这么个遗腹子,我现在就琢磨怎么把这孩子拉伴大,也许是我的扎实演技感染了他们,几个老太太都开始唏嘘不已,我那大姨看着铃铛聪明可爱,不由得抹抹眼角的泪水,拉过铃铛的小手,愣是要塞个红包给他。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感情欺诈的嫌疑,急忙脸红地推辞起来,铃铛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懂事地说,谢谢奶奶,我不要钱,你抱我去摘个果子吃就行了。
就在我们娘俩和老太太们缠斗的时候,红叶盘着腿坐在窗台上,一边咯吱吱地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胡萝卜,一边用妒恨的眼神看着铃铛。
而中午吃过了饭,我就彻底转场到男人那一边了,我和一群大哥大叔大爷们热热闹闹地打起了麻将,以这群人的手段就是困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俗话说的好,感情这东西,喝酒喝厚,耍钱耍薄,我自然就得悠着点,总体算下来输的人还是我,就当是感情投资了吧。
一边打着麻将,我一边和他们聊起了家常。老张家的儿子上了大学,老刘家的新买了拖拉机,虽说都是些琐事,但是倒也有趣。
“哎,老舅,我进村的时候看见有一大片果园子,那是谁家的啊,八万。”
“杠上!那就是你大哥家的果园子,这几年他家赚了不少,光是这果园的收入就好几万,三饼。”
这张牌本来我能吃的,不过还是算了吧。
“正好啊,怪不得我那大侄子能娶上那么漂亮的闺女,那园子要是咱自己家的那就好说了,一会儿一定的去摘点果儿吃。”
“还摘点?也太外道了,一会儿拿着筐去,给你爸妈也带着尝个鲜,咱家的梨正是好时候,回去捂上一礼拜,嘎嘎地好吃。”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这么大的果园子,就我哥我嫂子忙的过来吗?有没有雇几个人帮忙照顾着?”
“雇了几个,不过也都是咱们自家的亲戚,前几天刚过了所获的时候,摘了几百斤的梨,现在还剩下一些,等你侄的喜事过了再摘,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还能赶上李子成熟。”
“还有李子啊,也不知道他们种没种葡萄。”
“葡萄啊,那就是个人家种了点,不过也都摘了,我一会儿帮你问问,自摸!”
到了晚上的时候,亲戚们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我那表哥也就开始张罗起来盛大的晚宴,乡下办事不同于城里,并不找个什么饭馆子去安排,而是雇些专门负责做婚丧宴席的人,拉着他们用废旧客车厢改造的厨房来到家里,乡下的农户都有宽敞的院子,加上前后的房子,摆上个几十桌根本不成问题。这么一来既省钱家人又不多劳累,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这么些年来也吃了不少宴席,高低档次也都见识过,这里的饭菜也只是一般小饭馆的菜品,像是什么溜肉段、蒸肘花、拌凉菜、熟食拼盘,可吃起来却有种朴实无华的风味。我和周围的亲戚频频碰杯,然后欢快地把那些菜饭顺进嘴里,铃铛更是毫不落后,一手鸡腿一手大白梨汽水,他自己不必动手夹菜,反正周围的阿姨姥姥们很快就会将他面前的碗填满。
而最出息的莫过于我女儿,红叶无法上饭桌的正面战场,就直接地深入了敌后,她干脆就守在那个做饭的车厢外面,每端出一盘子来,她就抓上几块丢进嘴里,这就是所谓的上阵父子兵吧。
在一片欢喜祥和的气氛中,我忽然发现了些不协调的东西,大家都在高兴的吃饭喝酒,然而在屋子的西北角,有两个人就站在那里,既不来吃饭,也没有帮忙忙活。
我端着酒杯仔细的看去,看到那里站着的是一男一女,都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男的相貌俊朗,女的也颇为清秀,只是那个男的看着这宴席,脸上显露出欢乐的笑容,仿佛看着这些人他就能填饱肚子一般,而那个女的却面色阴沉,一丝笑纹都没有,好像她所参加的是一场丧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个曾经和我厮守了几年的冰山美人。
啊,糟糕了,欲望像是漏水的马桶般咕噜噜地作响起来了。
这时候那个男人的目光和我想交接,我不得不回以笑容,然后从桌旁站了起来。
“怎么不过去吃饭呢?”
在乡下基本十里八村都是亲戚,也就自然免去了一些客套,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看,却也不像是来帮忙的雇工。
“我和妹妹都已经吃过了,忙活了一下午实在是忍不住,就先吃了一点。”
那个男的仔细盯着我的脸,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
“谷蓝,是不是?你还记不得我了?”
“恕我眼拙,你是?”
“我是你哥的邻居,不过我不能叫哥啊,得叫叔,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还来我家玩过呢,我们一起去抓蚂蚱?”
“哦哦,我记得,你是那个……”
实际上我压根就不记得有这么个隔壁的男生,这是没有道理的,更何况是还有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妹子呢,不过也没准是我当时还单纯无知的缘故。
“谷蓝你忘了吧,这也没有办法,一转眼都十几年了。”
男的理解地笑了笑。
“不过没有想到当初的那个假小子,也变成了大美女,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还是别这么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虽然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心里却寻思那用你废话吗,还有你到底叫啥啊。
“对了,我之前听老舅爷说,谷蓝你想吃葡萄是吗,我家之前就种了很多,一会儿没事就来隔壁坐坐,我给你拿点尝尝,咱们自家种的和世面上不是一个味道。”
“呵呵,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老舅还当真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儿没事我就过去。”
这时候似乎有人叫了个什么名字,男的就答应了一声,然后对我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