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了屋子里面,我就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真的是人住的房子吗?整个屋子也不过是二三十平米,看上去憋屈的难受,进门就是厨房的大锅台,满是油渍的灰尘都挂在屋顶的塑料布上,地面是黑色的泥土地,什么都没有铺,看上去异常的肮脏。屋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我只是环顾了一眼就数清了,锅台边上的一个碗架子,一张饭桌子,一架小火炕坐落在靠窗户的位置,两摞被子就那么叠在那里,连个装着的柜子都没有。
然而我觉得这并不算是煞风景的,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子前面,拿着一个玻璃酒瓶子正将白酒像是水一样往嘴里倒,在他的手边摆着半根黄瓜,貌似就是他唯一的下酒菜。看见那个男人在喝酒,刘跃然一下就愣住了,似乎这个男人的出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我忙活了一天回家就连饭都不做么?”
这番话以前我也对物理说过,但是那不过是玩笑,但是从面前的满是酒气的男人嘴里说出,却满是愤恨和怨气,那几乎是咆哮的声音更没有任何温柔可言。
“我,今天学校里有事……”
在男人的面前,刘跃然显得畏畏缩缩,似乎被那怒气所震慑,我看见她的肩膀因害怕而微微的发抖。
“你他妈的当我傻啊,今天你不是放假吗!”
随着这一声怒吼而来的,还有一只胶皮底的鞋子,那只鞋狠狠地打在了刘跃然的肩膀上,刘跃然哎呦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肩头。
看见刘跃然无端被打,我的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我咬牙切齿地看着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男人,他头发散乱,像是有一个月都没有整理过,整个人也很消瘦,那件写着什么劳模奖励的红字的黄白色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艘小破渔船上支起的旧帆布。
若是在我平时的状况,这种随意打女人的臭男人,即使不用家伙我也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痛苦而面容扭曲的刘跃然紧咬嘴唇忍受着,这混蛋到底是什么人啊。
“爸,你别生气,我没有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我现在就去做饭……”
当从刘跃然的口中听到这个本应代表着亲情与温暖的词儿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差劲透顶的男人居然就是刘跃然的爸爸。
刘跃然嘴上说着去做饭,但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她那凶恶的父亲将酒瓶子使劲地往桌子上一蹲,扯开嘴就骂起来。
“不是说去做饭吗?还傻子一样站着干嘛!”
“家里…家里已经没有米了……”
刘跃然抱着手臂低头胆怯地说道。
“一天前,家里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月初我不是给了你五块钱了吗,你他妈给我胡花到哪里去了!”
男人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怒吼出来,他从四角凳子上腾地一下站起来,迈着摇晃的脚步走到刘跃然面前,在父亲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前,刘跃然萎缩地更加厉害。
“我没乱花…家里要买米买菜,学校又交了学费,都一个月了…根本就不够啊…”
“我就知道,女孩子家上什么学!还指望你能上大学啊,你那个死去的妈就有病,非说要你念书识字,念书识字,有个屁用啊,老子我大字不识不也活得好好的,知识越多越反动,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嗯?看书看书,你哪里像是我的女儿!”
面对父亲的无理取闹,刘跃然也只是缩紧了身体,任由他散发着酒疯,他大约自说自话了两三分钟,面对毫不反抗的刘跃然,终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走到火炕边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钱来。
“去,拿去买几斤苞米茬子回来,剩的钱要是少了一分,回来我就打死你。”
“现在天晚了…粮店可能要关门了……”
“你不会跑着去吗!你要是买不回来,今天晚上你也就别想回来了。”
就在刘跃然转过身打开门正要跑出去的时候,那个爸爸不知道那根筋不对劲,冲着自己女儿的后背就狠狠地推了一把,刘跃然脚下不稳,一下就摔了了嘴啃泥,看见她的窘态与痛苦,那没心没肺的男人竟然幸灾乐祸的哈哈笑起来,我的拳头握的紧紧的,真想从背后扑过去一下扭断他的脖子。
这时候刘跃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我咬着牙看了看继续往嘴巴里灌酒的男人,只得气恼不已的去追刘跃然。
我以为经过这样过分的欺辱,刘跃然一定是哭了,没有想到我跑到了她面前的时候,却看见刘跃然的脸上带着一种诡计得逞的笑容,她一边跑着一边将手伸进怀里不住地摩挲着,我知道她的衣服里面是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之前我也偷偷地看过,那本书的定价是几角钱,我也听我姥姥说过,十几年前几角钱足够买斤粮食了,看来刘跃然的确是挪用了原本用于伙食的费用,虽说付出了自己饿了一天的代价。
因为刘跃然家里住在城郊,再加上她的跑步速度实在是不快,等她跑到镇子里的公家粮油店门前,那木头的闸板早就已经落上了。看见粮店已经关门,刘跃然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松般的长叹了一声,然后就在粮店的台阶上坐下慢慢喘息。此刻太阳只剩下一丝光线还挂在天边上,放眼望去整个小镇炊烟四起,而我可怜的小马琪只能坐在冰冷的台阶上饿肚子,我觉得可怜的同时却也觉得只要能摆脱那个混蛋父亲,这倒也不是坏事。
如果我现在不是这种幽灵的状态,我一定会一把拉起刘跃然带她去这个镇子里最好的馆子里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就像是我对物理那样,唉,说到底我觉得我自己的作用怎么就像个电冰箱呢,除了能供点伙食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可我现在就连这点微末的作用都起不了了。
这时候一群鸽子在天空中飞过,想必是已经要回到家里吃饭了,刘跃然抬头羡慕地看着那些鸽子,嘴里自言自语起来。
“你们都是香雪家里养的鸽子吧,你们可真幸福啊,可以被她喂食,还可以住在她的家里,早晚都看到她,我不指望做她的家人,就是做她家的一只鸽子也好啊。”
原来丁香雪家里养了鸽子啊,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玛格丽特会对鸽子那么痴迷了,大概是一看到鸽子就让她想起了丁香雪吧。
等待这些鸽子飞过,天空也暗淡了下来,刘跃然的父亲说如果买不回粮食那就不要回来了,不过她能往哪里去呢?我正好奇地想着,只见刘跃然慢慢地站了起来,开始往和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刘跃然走过一户户飘出晚饭香气的人家,脚步看上去有些虚浮,其实何止是一天只吃了两个包子的她,就连我都觉得好想一脚踹开门进去抢点食物来果脯了。说起来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呢,说是灵魂出窍,可感觉也不像啊,我现在就像是在看一部真实的立体电影,我丝毫不能干预任何的剧情发展,沈大叔也说过啊,历史是不允许改变的,或许这也是物理这种逆天能力对我一个意外访客的客观限制吧。
“早知道就留一块糖了,刘跃然你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