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间除了有阎罗殿,地狱门,却也有无数的繁华城市,在人间每每有一座城市被毁灭,阴间也会再建起一座同样的来,给那些来到阴间的人居住。俗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而阴间的时间恐怕更加缓慢,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过去。”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只有人死了才会来阴间,原来城市死了也会。至于时间缓慢也没啥不好,我之前也琢磨一晚上要是就有二十四小时就好了,就可以睡个够了,没想到这下真的永眠了。”
“呵呵,谷蓝你说话还真是有趣。”
陈杏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我。
“谷蓝你……觉得什么是城市呢?”
“城市啊,城市就是一堆房子,然后让一群人在里面生活,小的是乡村,大的就是市镇呗。”
“你说的很对,。不过也不止如此,一座城内的每一个建筑都是盛纳着人心的容器,那里面有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故事的回忆,还能显现出居住在此的人的心性,平实还是野心,繁忙还是悠闲,木讷还是灵巧,无知还是睿智,当缘分将这些形色各异的人汇聚到一起,用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城墙将他们围成了一个整体。你面前的城在几百年前已经被摧毁了,连同『居』住在里面的人一起,但是他们来到了阴间,又重新建起了自己的家,在现世或许还会留下一些残片,但是居住的人不再能像是制造它时那般使用它了。城市因人而生,也因人而异,人若是不在了,房子便死了,若是房子死了多了,整座城市也就步入了死亡。”
“姐姐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房子空了还会有人住进去,只要形体不灭,它就会永远地作为人心的容器传递下去,何谈死了呢?”
我并不理解陈杏儿的想法,建筑毕竟就是建筑,总不会走路吃人吧。
“这个也不难理解,谷蓝你觉得,如果有一个人占有了你现在的身份,和你有一样的相貌,住进了你的家里,你的父母变成了她的父母,你的朋友成了她的朋友,甚至整个世界都没有发觉这一点,并且承认了她,那么你告诉我,她是你吗?”
“那不可能吧,我就是我,我的灵魂和心灵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外表再像,那也不是我啊。”
“我就知道谷蓝你聪明伶俐,果然一点就透。无论躯壳如何相似,但是灵魂才是本质的区别。城市也是有灵魂和心灵的,死去的人和死去的城市,其实它和人的灵魂没有区别,灵魂的本质不过是一种轮回反复的单纯能量,然而人的意志让他有了色彩,也有了意义。无论你轮回转世多少次,作为张谷蓝的你,也只有一个。”
陈杏儿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我这时才忽然发觉到,她是不是想向我传递着什么样的讯息呢?
“呵呵,不说啦,谷蓝你一定都觉得我唠叨了,现在我家相公都觉得我像个老太婆,估计过几天就要把我给扫地出门啦。”
当我想要仔细讯问的时候,陈杏儿适可而止地刹住了话头。
“不会啦,姐姐你这么美,你相公怎么会舍得呢?”
“如你所说就好啦,只可惜我相公的小妾们都是如花似玉,我还真是害怕呢。”
陈杏儿玩笑地说着,这时她拉着我走过一座大石桥,我看见那桥下的流水中有无数河灯飘过。有几个小姑娘这蹲在桥下的石头台阶上,嬉笑地正将一盏灯放入河中。
“杏儿姐姐,寒冰地狱还有多远啊,我们这是先去见第二殿的阎王再听候发落吗?”
看着着一个个充满生活乐趣的画面,再想想自己的境遇只觉得悲哀,我就觉得自己还是少看这些温馨画面为好,还是快点送我去受罪吧。
“傻孩子,我不是把你从寒冰地狱的入口拉出来了吗?难道你还想回去?”
“你说,我已经出来了吗?我不是被判决去寒冰地狱受苦了吗,为什么还能出来?”
“谷蓝你根本就阳寿未尽,怎么会去寒冰地狱呢,何况你真的犯了那么大的过错,要受那极度严寒之苦吗?”
“我也不想啊,可是判决书都下来了,整整二百年,说我忤逆不孝,杀生造孽,还,还……”
我委屈万分地将手里的纸单递给了陈杏儿,陈杏儿只接过来一看,就忍俊不禁起来。
“谷蓝,这不是判决书,秦广王也真是为老不尊,竟和你开这样的玩笑,不过始作俑者还是我家相公吧,原本还是个认真勤恳之人,谁知现在怎么也这般没有正形……”
看着陈杏儿不住地摇头埋怨,我已经满脑子都是浆糊了。
“谷蓝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给你讨个公道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女孩儿家么。”
陈杏儿愤愤地为我鸣不平。她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心底实际上竟也颇为义气。
“谢谢姐姐,不过,你家相公究竟是谁啊。”
“是你的故人啊,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你就自己亲口和他说吧。”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阔气的古代豪宅,褐色廊柱朱漆大门,上面是挂着铃铛的吊脚飞檐,光门口白玉台阶就有十几节。门口还有几个守卫的阴兵,一看见我们过来就立刻躬身失礼。
“大夫人,您老回来了。”
“回来了,相公他在哪儿呢,是在后花园还是书房。”
“贵客上门,我哪里敢摆谱啊,我早就在门房等候了,不过谷蓝你也未免太慢了吧。我都干灌了两壶茶了。”
还未等门卫回答,已经有一个响亮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来了,说话的那个人紧接着从就门里跳了出来,他外表看上去相貌清秀,留着一头及肩的黑色长发,身上是一件朴素的青色长衫,脚下踩着一双麻鞋,即使从古装的角度上也是够节俭朴素了,再加上言语轻浮,真的很难想象是身边这个衣着华美落落大方的陈杏儿的相公。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人半天,就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可是我知道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下坠的下巴归回到原来的位置,并且争取说一句不算太磕巴的话。
“为什么…...是你,沈大叔!”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正是物理和月见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去世的沈君梦。面对我的惊愕,他只是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啊,谷蓝,看来长发还真是适合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