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常说的很是坚决。
“过去死者皆守此规矩,身带冥钱用于过桥过路之用,你以为就只是说说而已吗?这地府内鬼隶无常多是百年前的孤魂野鬼,早已无人供养,虽有地府阴功,总归还是难免腹内饥荒难忍,你们在人世个个营私舞弊,一下了阴间怎么就统统忘却了呢。”
“婆婆,我正就是开个玩笑,我未想从此人处收取贿赂,您大可不必认真。这人既然想去,就切让她登台又有何妨呢。”
鬼面无常似乎并不懂老无常的一番心意,竟为我说起话来,我心里感动之余,却也觉得这个小无常太过至纯了些。
“小衙内生来便为千金之躯,纵然令尊未曾列位王君之时,只凭令堂百年来为地府立下的功绩,就足以令你享尽阴间的富贵,绝无后顾之忧。而我等出身卑微,出身乱世之中,或为水泊中之浮漂,或为荒野之饿殍,得皇天后土眷顾,得以忝列地府充无常之数。其中凄苦不必一一明言,况且我等毕竟法力卑微,而今末法乱世,妖魔横行,说不定那一日遭逢横祸,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阴间生活困苦更甚阳间,小衙内纵然胸怀宽广,以慈悲为怀,也不该断了祖宗的规矩,断了我等的生路。”
“阿,婆婆,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不是第一回押运死者吗,而且总觉得这家伙还挺有趣的,就是这一次特例,以后再也不了还不行吗?”
“这个口子万万不可开。”
老无常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衙内刚刚入得此门,总要讲些立场,若是一开始就大开方便之门,以后该如何处世,即为无常就当铁面无情,规矩便是规矩,纵然我们有背后的门路,众鬼魂不敢直面非议,可小衙内也不希望到时候鹤立鸡群,暗地里遭人排斥吧。”
“呃……也是啊,婆婆你说的对。我爹也说我得跟您这样的前辈多学学,看来这里面的学问还挺大的,还得请您时常训教。”
鬼面无常被老无常一番话说得有些尴尬,急忙赔情说着好话。
“老身岂敢训教小衙内,只是纵化身为鬼,这人情世故也不得不讲,恐怕令尊大人将小衙内送来做无常便是有让您锻炼之意,总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吧。”
说罢老无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这种话按理来说应该在人后低声说明,不过既然敢当着我的面,周围还有很多的鬼魂在,就说明这根本不是秘密,而是在地府理所当然的事情。老无常虽然嘴上叫的恭敬,一口一个小衙内,但是实际上恐怕根本没把这个鬼面小无常放在眼里吧,不过那小衙内倒是好性情,低声下气地去赔情道歉,大概全未发觉老无常的心思吧。
“对不住啦,看来没有钱真的是不能上。”
鬼面无常最后回头对我摊开了手无可奈何地说,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唉,我懂我懂,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这回算是明白了,我也不想上那个望乡台,万一哭昏过去还得麻烦您二老抬着我,走吧走吧,这确实挺吵闹的。”
我晃晃自己脖子上的铁链,话语中暗藏讥讽。
“哼,这话说的对啊,可是在这黄泉之下可不是只有钱就可以畅通无阻。”
老无常轻轻地咳了一声说。
“过了这望乡台,后面就是金鸡岭和恶狗村,金鸡岭上有千百雄鸡,见有鬼魂过便铺天盖地而来,啄食鬼魂双眼,恶狗村中有群群野狗,见鬼魂过便齐上撕扯,将好生一人扯声骨架,你未带小米饼饵,我看你倒是如何过这两地。”
“婆婆,这,怎么办呢?”
我还未等着急,鬼面无常倒是先焦虑起来了。
“小衙内,你忘了她乃是亡魂吗,纵是身体受伤也不致死,一夜之间便可恢复如初,不过这各中苦痛,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呵呵,我倒是忘了,在这两地之后,还有饿鬼林呢,守在路旁的饿鬼们不给些吃食,恐怕是万难经过了吧。”
面对这老无常的一番近乎恐吓的描述,我心里的不满已经超过了恐惧,做活人的时候就难免碰上些吃喝拿卡要的,结果做了死人还是一个德行,我本身倒是不排斥这些猫腻,问题是我现在口袋里就是一堆白纸,拿什么来走人情呢。
还有啊,我得说在阳间那群人不道义,不是魔王就是大妖的,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懂行的人,就不能给我烧几张纸吗?我张谷蓝这辈子都没缺过钱,结果死了死了倒让我吃了瘪。若是平时我理应说几句软话来求求那位无常,可是我心想自己本来就死了,以后还免不了下地狱受苦,之前这金鸡岭恶狗村就当做是试试水,免得以后哭爹叫娘的。
“如果是命该如此,那也无可奈何,既然我不懂规矩,怪不得别人,那受些苦也在所难免。两位无常大人,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我向着两鬼拱了拱手,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老无常嘿嘿地冷笑了一声,说了句倒是英雄义气,而鬼面无常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拍着队列走过了望乡台,脚下的路变得宽敞起来,路面都是一些圆石头铺成,踩上去不怎么舒服。自从刚才的事情之后,鬼面无常就没有再跟我说话,她牵着链子的力道也不是那么大了。我的眼睛被洗过了之后,也能看见周围的景色了,不过也都是些被无常带着的愁眉苦脸的孤魂们,他们不说一句话,都是行尸走肉般地缓缓挪动着脚步,这单调也毫无美感的东西看的多了也不禁觉得审美疲劳,我索性低下头去看那些铺路的圆石,至少他们偶尔还会有颗漂亮的。
我低着头慢慢地数着石头,心里想着我死之后,物理他们怎么样了呢,那个杀了我的凶手是逃掉了还是继续行凶了呢?他们连纸都不给我烧,是不是说明被一些事情给耽搁住了呢?好不容易终止的战斗,不会又重新燃起吧,要是这样我可真的是死的不值得了。
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脚下的路不再是石头路了,那是长满了枯草的软泥,踩上去软乎乎的很舒服,这是不是说我们已经离开了刚才的地界,来到了金鸡岭呢?
唉,是祸躲不过啊,早知道就不跟月见一起吃那么多炸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