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顿了几秒后挂上了档，然后开动汽车。
“因为我都在恨我自己。”
玛格丽特的声音似乎有些悲哀。
“长久以来，我渡过的究竟是怎样的岁月呢？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的每一个都是自私的，只有爱自己才是唯一的正路，只有时刻看清自己的利益，才能保持冷静不被他人欺辱，我对你也是那么做的，如果不是运气好，恐怕在我身边开车的人早就不在了。”
“这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了，琪，我们偶尔都有迷茫的时候，万幸的是我们都及时地清醒过来了，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兰你还真是温柔啊，但是迷茫的并不是你，你始终知道自己该走的路，而我却连自己现在所站立的位置是否是虚空的都不能确定。”
玛格丽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说。
“这样的我很可笑，而你嘴里所说的憧憬也觉不会是现在这个我吧。”
“我不觉得可笑，只是我不太习惯……”
“因为我总是把虚伪的我像一面盾牌一样支撑在外面，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这样支撑一辈子，但是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你……还记得阴阳狭间我抛下你的时候吗？”
“阿……”
我没有过多回应，因为那毕竟是件让我至今都感觉到如鲠在喉的事件。
“当时的我的确是烂透了，这远比执意要谋害一个人更加可恶，然而事到如今我并非想要辩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我的理由，一个还不能死的理由。”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异样，烦躁的火焰沿着我的胸口只烧到喉咙，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我沉默着等待玛格丽特的下文。
“我一直在犹豫着，究竟该说还是不该说，我每时每刻都在和自己做着心里的斗争，不对你坦白，那我就毫无诚意可言，对你说，我却无法想象它将带来的后果。”
“说吧，琪，我会认真地听。”
我尽力让自己维持着一个看上去很包容的笑意。
“我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上一次我曾经对你说过。”
玛格丽特发声艰难，就像是在爬着一座陡峭的山峰般费力。
“我知道，就是让你爱上鸽子和韭菜馅包子的人。”
“在那个有些遥远的过去，我还不是你认识的玛格丽特，只是个家境贫寒的小女生，孤僻土气的让人生厌，无论是我妈还是学校的人，都将我看做是扫帚星一样的存在，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这也难怪，大家都说我的父亲是被我给克死的，学校里的一位年轻教师只是略微照顾我一些，不久之后就出了车祸，连我自己都厄运连连，时不时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可是那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一个集体中只要有一个脱离的怪异个体，一切的麻烦都会找上她，我不知道兰你能不能理解，年幼的我甚至都琢磨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琪……”
我一瞬间竟然在玛格丽特身上看到了表姐寒香的影子。
“她是唯一一个不在意周围的诧异目光对我好的人，在我肚子饿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早餐分给我吃，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带我去那个隐秘的公园，看那一群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野鸽子。我被欺负的时候，她也会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为了出头，甚至不惜也被划入异类的范围，她很瘦弱，看上去也是文文静静的模样，但是挡在我身前的那个背影却异常的高大，呵呵，单说这一点，和兰你有些相似啊。”
我并不想和这个人相提并论，我心里暗自地说道。
“可是后来，我还是失去了她，我曾经想如果要是可以交换的话，为什么我不能代替她而去呢？后来我之所以醉心于鬼神之力，有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能够找回她。”
“你说找回？那她现在……”
“她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那么你是想要招魂吗，按理来说那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即使我嘴上这么说着，我却至今都没有一次成功地召唤出表姐的灵魂来过。
“仅仅是招魂，根本就满足不了我。”
从车内的后视镜里，我看到玛格丽特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
“我要的是她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再不分离。”
在那个瞬间，我所熟悉的玛格丽特又回来了。
“在我再一次见到并拥抱她之前，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完成我的愿望，无论中途有多少障碍，这个目的要牺牲多少人，我都会在所不惜地走下去。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是我最后还是动摇了，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你的身影已经逐渐取代了她在我记忆中的模样。”
我没有说话，或许我已经感觉到一些微末的悲哀，我难道是做了那个女生的情感替身么。
“其实从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但是我不敢说出口，长久以来我不敢承认这种改变，我觉得那是种背叛，背叛了她，背叛了自己的价值观，背叛了之前的人生。但是我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我决定最后再自私一次。”
玛格丽特轻咬了一下嘴唇。
“我会放弃自己长久以来所作的一切努力，将自己的过去封印起来，清空心里的杂念，我的世界从此只为你一个人而存在。”
面对玛格丽特的承诺，我忽然感觉异常的沉重，好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来气。
“死者复生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又一次岔开了话题。
“很困难，而且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已经放弃了，也不希望你接触到那黑暗的禁忌。”
玛格丽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兰，大概是我有些操之过急，就像是逼着你给我什么承诺似的。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话，迫不及待地想对你讲明，我生怕在我对你道出真实的心意之前，你就已经离我而去了。还真是可笑啊，明明我们都彼此按住了对方多少次的出轨现场，可是为什么我看见你和沈繁缕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觉得异常的焦虑烦躁呢……”
“我和繁缕的关系就像是亲人，她就像是我姐姐一样。”
眼看到达了车库，我放慢了速度。
“琪，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明朗，但是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乱，对于未来的事还是缺乏考虑……”
“我懂的。我知道这种事很重要，不是能凭一时冲动决定的。”
即使玛格丽特嘴上说着理解，但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没有关系，我们都有大把的时间，貌似今天我说了很多任性的话啊，呼，我都觉得自己现在不像是自己了。”
玛格丽特自嘲般地笑了笑。
“兰所喜欢的，应该不是这个优柔寡断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吧。”
面对玛格丽特的玩笑，我却深深地陷入了思考，我喜欢的玛格丽特，究竟是哪一个呢，是那个优雅美丽无所不能却始终心怀叵测的老板娘，还是面前这个对我毫无保留渴求恋爱到几乎自卑的小女人呢。
我和玛格丽特拿着车内的雨伞回到了兔子洞，雨越来越大，天空却是白花花的一片，没有一点夜晚该有的暗淡深沉。我们走到正门口，发现门口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
“莺华这个代理老板娘看来还真是不干活啊。”
玛格丽特看着牌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真是不像你，居然会放手让莺华来管理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