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家人安顿好后，宋谦一路北上，不日到达彰德府的边境地带，马上就要出河南行省①了。可没想到的是，一时不察，他的那匹健壮黑马竟被人偷走了。偏偏倒霉的是，走了大半日路前方竟不见一个村镇，而老天也给他作对，天气骤变，看来有一场大雨将至。

“我宋谦要成落汤鸡了吗？”宋谦抬头仰望着天空，只觉郁闷之极，同时腹中已在鸣叫，提示他该进食了。

“呼！”

一阵大风刮来，卷着细如丝线般的雨点击打在身上，寒冷而痛楚。

“赶路遇到这种鬼天气，只能怨自己倒霉，四面俱是荒野，连个避雨生火的地方也找不见。”宋谦呜呼哀哉。

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又是风又是雨，难辩东西南北，若是换上一个胆小的人，还不吓得不敢动弹？

好在宋谦一身正气，胆量非凡，才逆着风，背着书箱，艰难地行走在风雨之中。

无尽的黑暗和阴冷之中，似乎有一点点光亮，那光亮是如此的微暗，好像梦中的光芒。

“那是微弱的光亮是灯吗？如果是话，那一定是户人家！”宋谦的声音中带着点惊喜，那光亮的所在很可能是户人家，这样的话，他可不用淋雨了，于是向着前方奔去。

雨点愈来的稠密，风更紧了。

不远处，一间屋子孤独地坐落在荒野的风雨之中，仿佛一个老人历经人生的风霜，知己、红颜、亲人已经离他远去，唯有一人面对死亡的寂寞。

宋谦的脸上的满是雨水，被风一吹只觉冰寒刺骨，他快速地往那间屋子跑去。

近了。

他已经来到那屋子门前，正要抬头望一望是何去处，忽然一阵风雨袭来，屋里并不十分明亮的灯突然熄灭，一瞬间，天地又是一片黑暗。

来不及多想，宋谦一脚迈了进去，转身就关上了门。

身体顶在门上，大口地喘息了片刻，宋谦感到空气有点不对，呼吸到是一股股腐臭之味，很是呛鼻，似有什么东西放久了发霉变质。

“这里是……”

荒野，一间孤立的房屋，腐臭味……

脑海里一闪，宋谦不由想到一个地方，饶是他胆大也吓了一跳。

——义庄！

只有义庄，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往身上摸了摸，掏出火折子，用力地吹了几口，没有燃起。这在预料之中，毕竟路上风雨交加，湿了也不奇怪。可自己身处一个特殊的地方，没有一点光亮，太不方便了吧？

“咳！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我是举人，有王朝的气运加身，寻常鬼……”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门被大风吹开，一瞬间，急风夹着雨水打在屋里，打在宋谦身上。

一个诡异的地方，疑似是义庄，门突然被风吹开，这种突发的事件造成的恐惧可想而知。

这把宋谦也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同时拨出了剑。

有剑在手，多少给人一点安慰。

关上门，这次不忘插上门闩。

“应该没事了吧？”宋谦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呵！有什么好怕的？许多恐怖的事，都是世上自己吓自己，只要我坐得端、行得正，就算众恶鬼环绕也不怕！”

宋谦将书箱放到地上，用脚小心地前行，同时伸着手向前摸索着，他倒要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手摸到一个方正的角，接着触摸，能确定是张桌子，又用手一扫，发现了火折子。

宋谦很是惊喜，有这东西在，就可以见识一下此地是何了。拉开盖子，他正要吹气，忽然又停了下来。

“哼！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又有什么好怕！”

一口气吹下，那火折子顿时亮了星点火苗，照见桌子有一支白色的蜡烛，同时照见近距离的环境。

棺材。

左边一排棺材，右边一排棺材，只是摆放有些乱，更后面的就看不到了，火折子的光毕竟比较暗。

宋谦立即点上了蜡烛。

白色的蜡烛，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色里亮起，而且是在义庄这个死寂之所。

蜡烛的照明范围比火折子多了不少，可以看到，左右两边都是棺材，棺材下面是成对的凳子。这是防止棺材着地，死尸接触地面，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据说，死尸接触地面和生灵会发生尸变，乃至成为僵尸。

这些棺材大都旧了，有的连盖子都不知跑哪里去，隐约可见棺材里躺着的尸体，面目腐烂恐怖，一股股恶心的味道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而有的棺材里则是空的，显然已被家人或赶尸人运走。

义庄，顾名思义，又叫死尸客店，没有门槛，且一年四季从不关门，是有人拿出钱来建造的，专供克死他乡的商旅暂时停放尸身所用。

各种各样的原因，每个义庄总有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长期地留在这儿。到了一定时间，被相关人员直接清理出去，毕竟长期积攒滞留尸体，义庄也吃不消，无法正常运作。

现在这座义庄里就有几具尸体，腐烂的已经很严重了，一股股恶臭不断冒出来，显然无人认领。宋谦看了几眼，赶紧挪过了眼，不是害怕，而是恶心。他的肚子正咕咕叫呢，闻着尸体的臭味差点呕吐。

“恶心！还是把门打开的好，至少有新鲜的空气，否则我非得被熏死不可。”说着，宋谦就要把门闩打开，忽然一声响从一边的棺材传出。

他一扭身，看到靠墙的某个棺材摔在地上，棺材的上部还倾着。

“轰！”

整个棺材全部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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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行省：明初加强中央集权，撤销行中书省，改设承宣布政使司，而习惯上仍称行省，简称省。但在正式的文件中，避免使用元朝的“行省”一词。为了区别和现代的省的叫法，所以我用了行省。

第二章义庄的月色

义庄从来都是用砖头或凳子等物，将棺材跟地面隔离开来，怕棺材里的尸体接近地面而发生尸变，成为可怕的存在祸害乡里。

现在，一具棺材着地了！

白色的蜡烛扑扑地燃着，时不时冒起一阵细烟，对于身边所发生的变化毫无反应。

但宋谦就不同了，他也听过这个说法，所以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的棺材，手里的剑在烛光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过了片刻。

棺材没有动静。

宋谦小心地走过去，看了一眼，立即嘲笑自己胆小，原来这具棺材空无一物，是个空棺材。许是日久，支撑棺材的凳子损坏，恰巧摔在地上罢了。

“自己都能吓死自己。”

后半夜。

一轮明月挂在星空，清冷而高傲，将大地映得一片素白。

宋谦倚靠在义庄门前，手握书卷，借着月光读书，另一只手拿着酒葫芦，当念到快意处，就喝上一口。

月光下，读书饮酒，情致十分！

“人生自当快意如斯，像那投悬梁锥刺骨之徒永远体会不到，真是枉活一世，只把书读到了死……”宋谦不时感叹一句，当真快意无比。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