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旋在众多客人间的花潇潇,忽的瞥见门外走入一头戴幂篱的女子时,眼眸微微一亮。
她扭着妖娆的腰肢,娇声迎上去,“这位女客官,喝酒还是喝茶?”
隔着一层薄纱,不高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花潇潇的耳中,“我有话问你,立刻。”
花潇潇转眼看了看守在门外角落处朝她点头的净昙,脸上的媚然笑意未减,但声音却是沉了几分,“请随我来。”
待将芷鸢引入一处密室,花潇潇脸上讨好的笑意尽去,换上一副嘲讽的刻板面孔,“不知君后亲临,有何指教。”
芷鸢掀起幂篱上的薄纱,露出冷凝的面容,“我问你,昨日你送给鬼君的十坛美酒,真的只是酒?”
花潇潇掩唇冷笑,“不是酒,难道还是毒药不成?君后可真会开玩笑!”
芷鸢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嘲讽回应,朝她逼近了几分,语气依旧冷冷道:“那十坛酒中的手脚,应该是相唯吩咐你做的吧。难道,你们就不怕惹恼了鬼君,与魔族或是天族联手,共同灭你们妖族吗?!”
“你住口!”花潇潇抬手指着芷鸢,双眸含泪,愤愤道:“还不是因为你!明明与魔族的战事一触即发,鬼君是唯一可以拉拢的后援,但是为了你,主上甘愿抛弃幽冥十万鬼军的援助,宁愿引来鬼君的大怒发兵,腹背受敌,也要把你从他手中再夺回来!”
花潇潇不屑地扫视了芷鸢全身上下一眼,“你不过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死人气味的亡魂罢了,什么君后,什么神女!不过是比我们这些当垆卖笑的更不如,更遭人唾弃的祸水妖姬!”
“主上眼下不在这里,我也不会告诉她你来过。你若是想见他,跟他走,要他将全族的大业弃之不顾,你自个去寻他去!我虽只是个卑贱的蛇妖,但也没有必要对你曲意逢迎!你走,你走!”
芷鸢静静地接受了花潇潇的一通指责后,却依旧站在原地,身形半分未动。
待花潇潇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她才缓缓开口,“若是我与你的想法一致,你可愿帮我?”
金乌西垂的暮色下,纷乱了两日的上京王城内,此刻是少有的宁静祥和。
“谋划了这许久,明日终于是可以定下来了。”弥苏细细打量着身上穿戴齐全的华贵衮冕,脸上露出即将马到功成的得意神情,“明日可真是热闹的好日子,鬼君大婚,妖魔决战,而我登基成人皇!”
弥苏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青昊,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看看这凡世的王者冠冕,如何?”
青昊提起眼皮扫了扫,“比之天族冠冕,少了三分贵气,多了七分俗气。”
弥苏抚掌而笑,“青昊你永远都是这么口齿犀利,武阖那个粗人竟能忍受你这么些年,倒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弥苏话锋突然一转,“听说他在无花山的那一战中,损了一只胳膊,而且还是你砍的?”
青昊没有否认,“为了保住他的命,属下别无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弥苏连连颔首,“此事错不在你,是我低估了无花山的战力。”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别有深意地掠了青昊一眼,“毕竟咱们都没想到,扶兮那老头竟能调教出个这般出色的徒弟,实在是难得啊。”
青昊朝弥苏拱手,但话语中却并无半分谢罪的意思:“皆是因属下三百年前的失职,才令事端发展到如今难控的地步。”
弥苏不屑地摆摆手,“不不不,当年的斩草未除根,如今也顶多就是野草遍野。纵是手中拿着莲华妙境又如何,扶兮死得匆忙,定尚未将使用的法子告之。那群妖族山怪,不过一群不足畏惧的乌合之众罢了,何来‘难控’之说?青昊你多虑了。”
青昊对此不置可否,只问道:“那明日,属下是……”
“你继续守着武阖身边,不过这一回,你不用再费心给他省力保命了,魔族的兵力若能趁此机会,被消耗殆尽自然是最好的。”弥苏诡秘一笑,“既然是妖魔之间的生死血战,无论最后的鹬蚌谁死谁活,都且当做是给鬼君大婚的贺礼吧。而咱们,就安心当个看好戏的渔翁即可。”
“等明日的登基大典国书颁布,我要让这凡世的每一处都建起我天族的神庙,万万千凡人的香火供奉,尽数归我!再加上妖魔鬼三族相互私斗消磨殆尽,这六界之主的位置,我当之无愧!”
青昊没有做声,只继续垂首,默然侍立在一侧。
弥苏憧憬完自己谋划的未来图景,才意识到身后的青昊,朝他舒朗一笑,“青昊你尽可放心,这些年你为我所做所谋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若是此番魔族被灭,魔宫所占的那片神族旧地,尽数归你,你看如何?”
青昊闻言,静如止水的脸色果然如一枚石子投入,瞬时震出圈圈涟漪,“属下、属下谢过天帝!”
弥苏挥了挥手,“你还是早些回去看着武阖那个莽夫,免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上一战后,武阖重伤不起,魔族大将也损失大半,明日纵是利用魔族天险,这灭族之祸定也是免不了的。”
“好!”弥苏赞赏地拍了拍青昊的肩膀,靠近他的耳边,轻言道:“这回你只需清理干净魔族,那个新妖王就留给鬼君好了。如此,就不会让你像三百年前那般为难吧?”
青昊抬眼,与弥苏那含着莫名笑意的目光对视,“多谢天帝体谅,属下明日,定倾尽全力。”
同样被暮色笼罩着的无花山,相唯迎着山风,孤身负手立于嶙峋的山石巅峰上,看着沉沉入夜的寂寂山林,心头蓦地涌上一阵难言的复杂滋味。
突然,身后飘来寥寥一句:“都准备妥了?”
相唯微微勾唇,却没有转身,“哥哥问的是,我手上的莲华妙境,还是我麾下的妖族士兵?”
青昊看着明明相隔不远,明明熟悉无比的身影,此时却觉得遥远而陌生。
他偏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方才,去见了天帝在凡世的影子,与你所料不差,他此番来凡世,的确是想要霸占人间的香火。其实,他如此也无可厚非,毕竟神族早已没落,由仙族代为享受凡世供奉,也是情理之中……”
“他对我的天雷之刑,对芷鸢的情劫责罚,我都可以不计较,毕竟我俩当时的确是有过在先。但是,但是师父,师父他却是死在天帝的挑拨算计里头!”相唯猛地挥手,一道金色的霹雳从指间击出,直直地劈向远处山头上的一块巨石,瞬间就将那块巨石击成烟雾般的碎末。
相唯转过身,冷冷的眼眸下,是跳跃着的金色焰火,“魔族武阖是杀师父的屠刀,天帝少康便是拿这把刀的屠夫。我纵是杀不了少康,也要砍下他的左膀右臂,毁了他苦心经营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