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鸢下意识地紧了紧包裹着画纸的袖口,眼帘低垂,面色沉静地回道:“并非什么大事,净昙只是跟我讲了一些有趣的戏文桥段,随意地谈了几句罢了。”
一直暗中察言观色的净昙,立即接上芷鸢的话,“君上有所不知,芷鸢虽看着文静老实,其实和小仙一样,也是喜欢热闹戏文的主。小仙方才途径幽都的街道,正巧就瞅见一家酒肆里头唱着一段,但怕耽误了君上的邀约,还来不及听完,就急急地赶来了。对那出刚刚只听得一言半句的戏文有些惦念,便跟芷鸢碎碎地胡诌瞎掰了几段。本来纯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这丫头竟信了,还与我较起了真劲儿。”
烽聿看向一旁的芷鸢依旧低垂着眼,只当她是默认了,遂也笑出声,“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安静独处的,倒是我疏忽了。”
说着,他又转眼看向面露几分可惜神色的净昙,“仙子若是心下惦念,此时再去那家酒肆听完也不迟。”
净昙叹了一声,“但,眼下这戏文怕是都已唱完了吧。”
“无妨,让他们再唱一次便是了。”
“真的?”净昙喜出望外地拉过一旁的芷鸢,朝她调皮地眨眨眼,“怎样,要不咱俩一块去?我敢保证那戏文的最后,定跟我方才所说的半分不差!”
“好啊,就怕你到时候抵赖呢。”芷鸢朝净昙莞尔轻笑,话音陡然一低,“但是君上,我眼下方便出去……”
烽聿看着面前灿然未散的笑靥,略有些迟疑。
“我陪着你,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君上这么体贴的如意夫婿,怎会忍心扫你的兴致!”净昙眉飞色舞地一阵言语,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烽聿歉然躬身,“小仙、小仙这一聊到戏文上头,就容易失言,若有失礼失仪之处,君上莫见怪。”
“仙子真性情,何罪之有。”烽聿笑着说完,稍稍抬手,一道黑影就霎时出现在他身后,“长翎,你去安排,不容半分闪失。”
“是!”
马身虎头的异兽拖拽着金雕玉刻的华美车架,从百鬼穿行的街道上呼啸而过,风吹落两旁花树枝头上的白色花瓣,卷起一阵凛凛寒气的幽香。
“你还别说,除了阴气重了些之外,幽都还真有几分人间街市的热闹模样,比咱们那冷冷清清的九重天好多了。”净昙掀起车帘一角,打量着车外穿流而过的街景,正巧一个无头鬼在半空中毫无目的的游荡着,险些撞上她的脑门。
净昙赶紧缩回车内,“就是这些鬼长得吓人了点。”
芷鸢凝神探了探车架周围,确保近旁再无第三者,才偏头靠近净昙,低声问道:“你带我出来,真的只是为看戏文这么简单?”
净昙反而一副颇为奇怪地表情看向芷鸢,“不为看戏文,那为什么?”
见芷鸢面上依旧是怀疑的神色,净昙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好吧,那小楼阁子里实在是太闷了,我只能借你寻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左右你也闲着无事,与其不停地画双不知何人的眼睛,还不如陪我在这幽都城里走走。”净昙讨好似的抱着芷鸢的胳膊,“这可是你的地盘啊,横着飞竖着走,谁敢多说一句?我在天上被那些规矩束得手脚都张不开,今儿就让我狐假虎威一回,多沾沾光呗!”
芷鸢忍不住嗤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净昙的额角,“你啊!”
二人正在车内嬉闹着,车驾却徐徐地停了下来。
“君后,到了。”
“好。”芷鸢理了理衣饰,又侧身替净昙整了整鬓角的发丝,才一道掀帘下车。
芷鸢抬头看向眼前的酒肆招牌,“冥花楼。”明明是从未来过的陌生之地,却有种似曾听闻的相识之感。
“嗯嗯,没错就是这!”净昙拉着微愣的芷鸢就朝楼内走去,但当看到大堂内除了一张张收拾整齐的桌椅外,并无任何鬼影,有些意外地问道:“咦?怎的一个客人都不见,我之前路过时还是门庭若市颇为热闹的……”
跟随在二人身后的长翎,低垂着头恭然回道:“为保护君后安危,属下已将所有不相干的都驱赶了出去。”
芷鸢蹙眉,“我在你们眼中,难道是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废物?”
长翎否认,“属下并非此意。”
芷鸢的语气越发冷然,“你且出去候着。”
长翎固执地坚持,“属下不敢。”
不等芷鸢出手,净昙的长袖一舞,就将未有防备的长翎扇出了视线。
“这下敢了吧,”净昙拍拍手,重新拉起芷鸢,“走,咱们听戏去。”
一个体态婀娜的娇媚美人,从一旁的廊柱后闪出现身,步履姗姗地行至二人面前,朝芷鸢敛身行礼,“想来,这位就是君后了。奴家花潇潇,这厢有礼了。”
净昙摆摆手,“虚礼客套什么的,暂放一边,咱们这回可是正经来听戏的。”
“奴家都安排妥当了,”花潇潇媚眼如丝地扫了净昙一眼,掩唇轻笑,引着她们朝楼上走去,“二位这边请。”
刚刚踏上二楼的走廊,净昙就突然蹲下身捂着肚子,皱眉道:“这里可有茅厕?”
“就在后院西侧,奴家领您前去吧。”花潇潇上前搀着净昙,又看向神色微异的芷鸢,颇有深意的一笑,“君后请先进这间雅室,说戏之人恭候多时了。”
芷鸢看出净昙和花潇潇二人的刻意所为,却没有点破,因为直觉告诉她,屋里应该有她想知道的东西。
她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香,蕴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你来了。”斜倚在软榻上的男子,右手支颐,左手执杯,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双灿灿的金眸下,是一片醉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