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1978年,中国,南海。
台风过后,雨仍在没完没了地下着。
漆黑的夜色中,海上的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色彩。看不见海与天的边界,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
狼籍一片的海面上,一艘损毁严重的木制渔船,正随着海浪无助地颠簸摇荡、时起时落。
那岌岌可危的脆弱模样,仿佛只要一个稍大的浪头翻卷过来,便可将它轻而易举地从这片大海上抹除。
此时此刻,这艘渔船上还载着两个落难的中年汉子,其中年纪稍大的叫做刘子瑞,是这艘船的船主。
十几年前,他从山东一路南行来到这片宝地,经过多年的打拼,他对这片海域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人送外号老海眼,可谓实至名归。
他生性贪财,平日里带着一帮船伙计,专门以捕鱼送货为生,如果价钱给得合适,也会附带着做些引路送客、救援捞尸的散活。
这次出海,是因为刘子瑞接到了一桩不错的买卖。
那一天,有人带着一只漆黑的硬木箱子找到了刘子瑞,托他把这东西在次日下午之前运到金门。
刘子瑞却觉得这只木箱隐隐透着一股邪气,而且还重得出奇,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的东西。再加上台风将至,要求货物送抵的时间又很紧张,他一开始也没想接下这活。
但是等到对方把花花绿绿的洋票子往他手里一送,刘子瑞立即乐得眉开眼笑,亲娘老子忘了个精光,当晚就带着那只木箱奔了金门。
刘子瑞心存侥幸,自恃经验过人,本想驾船绕过台风航行,哪知这场台风的风势超出了他的想象,航程刚过一半,这条船就与台风遭遇了。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刘子瑞真是又悔又恨。跟他一起出海的船伙计,只剩下一个叫做王奉昆的活了下来。为了减缓渔船下沉的速度,好造出一条简单的木筏逃生,他们已经将船上能丢的东西全丢进了海里。
然而渔船渗水太快,眼瞅着已经没过了脚踝,刘子瑞一边拿绳子捆扎着木头,一边气急败坏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喊道:“胖头昆!还有能做筏子的物件吗!”
王奉昆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带着一脸的倦容四下扫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放在船头的木箱,又朝着刘子瑞摇了摇头。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现在整条船上,除了这口木箱以外,已经没有任何能派得上用处的东西了。不过是否要把托运的货物给毁了,这个主只能让刘子瑞来做。
刘子瑞心里也有些犹豫,这口跟棺材差不多的木箱实在太沉,唯一的用处就是靠它压住船头,避免船尾过早沉入水中,所以才迟迟没有仍到海里。
只是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也容不得刘子瑞多想,他立刻拿定了主意,招呼着王奉昆取来铁钎,两人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将箱子的木板拆了下来。
没想到,木箱之内居然还有一口布满小孔的铁皮箱,一眼看不出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准备揭开铁箱盖子的时候,王奉昆却愣了一愣,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道:“海眼爷,不知是咋回事儿,俺怎木老觉着心头发慌,咯哒咯哒乱跳呢?”
“咋?怕了?”刘子瑞苦笑一声,拍着王奉昆的肩头说道,“怕就对咯,这叫做贼心虚。俺们的心还不够硬整,头一遭动人家的货,俺也怕啊!不过眼前保命要紧,接下来的事儿回陆上再说吧。”
“回去?还怎木回去啊!”王奉昆接过话来,苦着脸说道,“这货已经下了定,要是送不到人家的手上,他们能放过俺们吗?接货时,俺就看恁几个人不像啥善茬。现在弟兄们折了个精光,剩俺们俩人回去,恁不是找剁吗?”
“喃!嫩当俺彪子!俺木个系数,要嫩教?”刘子瑞没好气地瞪了王奉昆一眼,随后脸色一转,竟牵着嘴角笑了起来。
刘子瑞乐呵呵地说道:“不过这对俺们也木啥坏处,兴许是龙王爷赏给咱们的一场大富贵呐!”
“啥个富贵?”王奉昆有些莫名其妙,眼睛眨巴了好半天,才恍然道,“海眼爷,难不成嫩想把这货给顺喽?”
“算嫩小子机灵。”刘子瑞点了点头,又说,“刚来南海的时候,俺就听恁些老渔民说过,这海的下面沉船无数,淹着好些个宝贝,还引得不少洋人来这里捞宝。俺寻思着,这里面兴许就是捞上来的东西。不然做正经生意的,谁能拿出恁木多的洋票子?俺们打开来瞅瞅。有金有银最好,没有的话,就捡散碎值钱的拿,等上了岸,俺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反正接活时拿到的定钱,也够俺们对付个两三年了。”
一听这话,王奉昆顿时来了精神,急不可耐地抬手一掀,把箱盖打了开来。
他们探头往里一瞧,只见黑漆漆的箱子里竟然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具十来岁孩子的尸体,一丝不挂地平躺在里面。
两人跑了那么多年的船,死漂子也见过许多回了,遇上这事,怕倒是不怕,可在毫无防备之下突然来上这么一下,确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不过等到两人心神一定,这份惊恐便立即化为了一股怨气。
刘子瑞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金银财宝也就算了,可为了这么一个死人,不但搭上了手下好几条人命,还把他害得如此凄惨,这让刘子瑞觉得自己像是受了别人的栽害,越想越是愤怒。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刘子瑞强压住胸中的怒火,与王奉昆一起将整个木箱都拆成了木板。铁箱里的尸体也被他们抬出来丢到一旁,然后把铁箱的边角缝隙、里里外外全都查看了一番,却仍是一无所获。
这下刘子瑞可真是老羞成怒,近乎疯狂了。他喘着粗气拿起铁钎,站在那具尸体的旁边,牙齿紧咬,面色阴沉得可怕。
海上运货的偏门买卖中,有一种活计叫做肉包金,就是把一些贵重而且见不得光的物品藏在尸体里,借送尸为名,偷运货物。
王奉昆一见刘子瑞的举动,便已经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禁心头一阵乱颤,头皮都跟着发麻。
可就在刘子瑞举起手中的铁钎,使足力气往那尸体肚子扎下去的时候。那少年的尸身忽然一抖,竟缓缓张开了双眼。
刘子瑞大惊失色,到此刻才知道这少年原来是个活人。
他手忙脚乱地把铁钎一扳,可还是来不及了,落下的时候,正捅进那少年的眼窝。
那少年的嗓子里立即发出一连串凄厉刺耳的惨叫,挣扎着坐起身来,用手抓着铁钎,奋力一拉,把整个眼球拽出了眼眶。
这场面让刘子瑞和王奉昆看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再想到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被他们给废了,心下难免有些不忍。
两人正要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救治一下,却惊奇地发现那少年的眼窝里不但没有鲜血流出,整个人在这时也开始发生一连串的诡异变化。
少年的身体逐渐干瘪下去,皮肤也跟着变成了黑褐色,并且还长出了一层细密细密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