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可怜人

李娟和高云峰落下的瞬间，费老的身体晃了晃，嘴巴张开却什么都没有喊出来，肖朔彻底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唐元清本能的往前上了一步，但是腿上的枪伤让他跪倒在地，伤口溢出鲜血，直到李娟咚的一声跌落地面，唐元清跪在那里，眼神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之后举起紧紧攥起的拳头，狠狠的一次次锤打着地面，直到拳头上流出了血。

李娟就躺在离我们不足五米的地方，头侧歪着看着我们，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身体不断的抽搐着，一口一口的血从嘴巴和鼻子里涌出……

而那个高云峰则趴在李娟的身边，仰面朝下，一动不动。

我曾在战场上和许多地方见过亲人朋友或者战友忽然出事之后，周遭人撕心裂肺的呐喊，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躺在一边的李娟，我发现不仅是我，费老、唐元清、肖朔我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是那是真正的叫做大悲无言的状态吧。

费老缓缓的走了过去，他扶起李娟，轻轻的喊着：“李娟同志，李娟同志……李娟……”

我和肖朔搀扶着唐元清也走了过去，我们蹲在那里将李娟围在中间，李娟的头无力的垂在费老的臂弯，她的身体已经不在抽搐了，嘴里和鼻腔里的血已经不再流了，费老轻轻的呼唤着她，我们都不忍心在喊她的名字，如同不忍心叫醒一个沉睡的人。

而李娟竟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她那双大眼睛失去了许多光泽，但是还是依然那么好看，她费力的抬起眼皮，看着我们，像是确定我们是不是都在身边一样。

费老嘴唇抖动着轻轻说道：“李娟同志，你真棒，你救了我们大家，你是大英雄。”

唐元清忍住了泪，说道：“妮，没事了，妮，忍着点疼，哥这带你回去了，咱们回3号房，咱回家，咱回去刷碗吃接风饭，让雷公亲自下厨给你做他最拿手的辣子鸡，别怕，没事。”

肖朔此时鼓起勇气说道：“李娟，我，我喜欢你，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你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这辈子就一直伺候你，照顾你，等你好了，咱生个儿子，我偷偷看过你的屁股，你屁股大，我妈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儿子。”

肖朔的话让李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有些羞愧的笑容，那一笑，如同春天绽开的花朵一样美丽。

李娟忽然动了动右手，艰难的抬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装备包，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了力气说话。

我们知道她的装备包里是她一路上拍摄的相片和记录的材料以及那第二研究室找到的胶片铁盒。

李娟那美丽如花的笑容，如同昙花一般，稍纵即逝，那笑容只出现短暂的一瞬间，便停住了，李娟再次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只有20岁的生命，她闭上了眼睛，终于不在呼吸了，可那如花一般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虽然很多年过去了，我们当初那批人都离开了3号房，但李娟最后的那一抹笑，是我至今难以忘却的一幅美丽的画面。

此时，我们的背后传来了声音，我们回头望去，是刚才被我和肖朔打倒在地的高云峰，他此时站了起来，表情不在狰狞和愤怒，只是茫然的盯着我们围在中间的李娟，张开嘴，欲言又止。

而另一边趴在地上的高云峰也动了，他似乎还没死，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已经爬不起来了，肖朔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这个趴在地上努力挣扎的高云峰身边。

高云峰终于缓缓的按着地支撑起一点身体，但肖朔一脚踩在他的后背，高云峰再次趴到在地，之后肖朔骑在高云峰的背后，左手按在了高云峰的后脑勺儿上，右手探下去捂住了高云峰嘴鼻，下面的高云峰的几秒钟之后便开始双脚乱蹬，双手乱抓，伸出双手想要拽开捂住自己嘴鼻的手。

费老此时反应了过来，喊道：“肖朔，你冷静，冷静……”

肖朔歪着头看了一眼费老，眼神坚定，语气冷漠的说道：“费老，我是3号房的新人，我报到的第一天就被派出了参与了这他妈的狗屁0122工程的调查，所以关于3号房的很多规章制度还没来得及学，所以很多规矩我不懂，我还把自己当做一个军人，我的战友死了，我就要为我的战友报仇！”

说完，肖朔双手一错，“咔”的一声脆响，肖朔将趴在地下的高云峰脖子扭断……

费老沉默片刻后无奈的叹口气。

唐元清此时看着肖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眼神闪现一丝赞赏。

肖朔解决了一个高云峰之后，站了起来，冲着对面的此时站在那里发呆的另一个高云峰缓缓走去。

费老忽然站了起来，拦住了肖朔，摇头道：“够了！”

肖朔伸出手想要推开费老，而后面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唐元清拽住了肖朔伸出的手，之后摇摇头，道：“肖朔，够了。”

相比较而言，对于费老，我们只是当做一个长辈一个3号房的老人而已，尊敬，但是未必信服，虽然说日后我和费老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但是就第一次见面以及第一次参加行动而言，我这种出身于部队的粗人对于这种知识分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而唐元清这一路上的种种表现，肖朔和我其实还是比较服气的，见唐元清都拦住了自己，肖朔终于放弃杀死这个高云峰的念头了。

此时的高云峰有些失魂落魄，他似乎并不在意另一个自己的死亡，而是盯着李娟一直在看，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盯着费老，说道：“她……死了？”

费老点点头，没有说话。

唐元清此时说道：“死了，那个曾经单纯的小丫头李娟死了，那个一见面就没完没了的喊着高大哥的小丫头死了，那个一直想和你好好学习专业知识的小丫头死了，那个你曾经开玩笑说以后认个干女儿的小丫头死了，死在了你的手里，你满意了？下面是不是该继续杀我们了？来啊，来啊，我们都在这里，你来吧，杀了我们，去干你那愚蠢的事情去吧，再也没有人阻拦你了。”

高云峰对于唐元清的讥讽和愤怒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嘴中不断的嘟囔着：“死了，死了……”

此时的高云峰终于变得不再疯狂而狰狞了，眼神平静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当时我并未理解他，很多年后在执行另一起勘测抚仙湖的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明白了彼时高云峰。

他是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