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决然

高云峰缓缓的将所有的计划说了出来，听的我们是心惊肉跳，这个貌不惊人的知识分子竟然不惜背叛3号房策划疯狂的报复，这让唐元清这样的狠角色都有些吃惊。

我自小时候喜欢听说书，总是听到那么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现在看来，如果书生疯狂起来，他可以拉着全世界一起坠入地狱。

一直安静的费老忽然说话了，道：“高云峰，你知道么，我曾经因为知识分子的称号被冠以臭老九的称呼而被自己的学生抓了起来，那些稚嫩的脸庞和求学的眼神，瞬间变得狰狞和愤怒，我不理解是什么让他们可以变得如此疯狂而无知，我拼命的解释，我拼命的给所有人做工作，可换来的是被所有人指责为顽固分子，资本主义的走狗，后来因为中央的某位领导特殊照顾，我暂时被隔离而躲开了那残酷的折磨，但是半年之后我又被抓了起来，你知道么？”

高云峰一怔，道：“不知道，你从未聊过你还第二次被抓捕过。”

费老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第二次，我是被我的爱人所举报了，那是半年多之后，我的身体好些了，但是社会上的动荡还在继续，我所在的学校的老校长已经被折磨致死，我一时愤怒，说了几句支持刘少奇的话，然后无意将酒洒毛主席画像上，结果被我的爱人所举报，两天后，我被认定为“现行***”而判处死刑，但好在不是立即执行，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该被执行死刑的人了，他们每天打我，骂我，还拿粪泼我，还逼我喝尿，各种方式的折磨，这些我都忍住了，但是我心里难受，我是被我深爱的女人举报的，你能理解么？”

高云峰说道：“你，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费老说道：“我是想告诉你，现在我平反了，我还加入了3号房，对于那些动荡的日子所遭遇的经历，我和你一样难忘，被自己的学生折磨，被自己的爱人举报，被自己的同胞摧残，那些都是我心里永生难忘的痛。

可是我现在不恨这些人，真的不恨，归根结底，他们也是受骗了，被愚弄了，他们也是受害者，那时都是不懂事的孩子跟着起哄，懂事的孩子也有压力，怕跟不上形势，怕犯错误，只能跟着所有人一起，生怕落下一步就把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所以所有人都被那个时代所蛊惑了，这不是他们的错，那是那个荒唐的年代造成的，老高，放下吧，在你没铸成大错之前，放下吧……”

此时一直被挟持的李娟也喊道：“两位高大哥，虽然你们设计想害死我们，但是其实我们都还在，你们没有害任何人，收手吧，咱们还是阶级兄弟，咱们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两个高云峰沉默了，我们也不敢多说话了，彼此之间开始沉默，这个偌大的岩洞安静如昔。

费老打破了沉默，他看了我一眼，道：“云海，先给元清简单包扎吧。”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费老身边的高云峰，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从装备包里准备拿出急救的东西给唐元清包扎，可我刚把装备包放在地上，手还没来得及掏的时候，一声枪响，击穿了我的装备包。

我吓得一怔，看了一眼高云峰，他举着枪指着我，道：“退后！”

我没辙，只得举起手退后，坐在地上的唐元清嘴角一丝讽刺的笑，道：“老高，我从未发现，你这么怕我。”

高云峰摇摇头，道：“你现在就如同被拔了牙齿的老虎，我有何怕？我只是不想别人救你，多此一举，因为你们一会都要死！”

费老被捆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听到高云峰的话之后猛地一抬头，惊恐的说道：“老高，你，你还执迷不悟？就算我同意和你一起，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开发出什么东西来，你就指望着这些几十年前尚且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老设备？不可能的，我们没有能力，这件事我们必须要汇报给张主任，由中央调查部派人来研究，你醒醒吧，别在做无用功了！”

高云峰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他看着费老，缓缓说道：“费老，我本不想这么多人参与进来，但是既然元清他们自己闯进来了，那么我没有办法了，难道你要我放了他们？让他们把消息带回3号房？然后部队的人冲进来抓捕我？我知道我已经错了，但是我不后悔，我宁可错上加错也绝不回头的，你被你自己的爱人出卖，那又怎么样？我倒是想让我的爱人和孩子出卖我，那样至少她们还能活着，但是她们连出卖我的机会都没有，她们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平反又能怎样？平反了，死去的人就能活过来？平反了，每个受冤的人手里拿着一纸平反书，那一页纸上的几句话就想弥补一切么？这个国家，当年的所有红卫兵，所有参与的人，难道都不该付出代价么？这动荡的十年，被折磨死的、含冤自杀的有多少人？几千人还是几万人？你统计过么？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你怎么平反，怎么恢复名誉，都回不来了，看不见了，那一具具尸体都变成了某些文件中的一组组数字，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下场么？而那些残害他们的人呢？依旧在工厂上班、在学校上课，什么都没变，这公平么？你不恨，那是你的问题，我放不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报复谁了，我感谢苏联留下的计划，这是我的机会，我不能放下，因为我不服，我不服！”

唐元清哈哈大笑起来，之后吼道：“不服又能怎么样？你想让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再次动荡，你和当初的那群人有什么分别？”

高云峰指着唐元清，大吼道：“你闭嘴！我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