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柔和了一些,我接着说道:“其实上次的相遇并不是偶然,是我等了三天的结果。前两次你可能有事去别的地方了,并没有坐这路车回家,直到第三天,我终于看到了你上了车。我赶上去想装作偶遇和你说话,可是当我站到你身后,看到你夹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拉着扶手眼望着车窗外,那种冷漠的神情使我觉得你用一层冰把自己与外界隔离了起来,又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我虽然与你近在咫尺,却觉得无法开口同你说话,像是被你的冷漠的气势扼住了喉咙。车子开了很长时间,直到你快要下车了,我才鼓足勇气和你胡乱说了几句。”
她低头笑了笑,慢慢地说道:“也许你所描述的有一些是你所认识的我,但那是陌生的,只是表层的印象加上你的一些臆想。很吸引人,但并不真实。”
她又说:“看得出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努力去感觉生活的人。我欣赏这种人,也愿意与这样的人交谈交往,那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孤立的,不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在于他是站在哪个位置去看生活的,也许你我的共同点就是都想爬上山顶向下看,这就注定这种人是不实际的。他们之间只可以交谈沟通,索取共识,但我一向的看法是仅限于此,无需再发展更深的联系,那是不明智的,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是如此真实和实际。请别以为这是一种托词,这确实是有感而发的,一种经历过,受过伤之后的有感而发。”
“既然你我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有缘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感到她心里的矛盾和犹豫。有片刻她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真诚的目光想要表达些什么,但突然又脸色一沉,心中的天平倒向了另一面。
她用判决似的语气对我坚定的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发生任何联系了,即使是最普通的朋友的关系,我想那都会给你我带来极大的困扰。因为我们都是过于敏感的人,如同两根因靠得太近而绷紧的琴弦,总会被对方哪怕是最轻微的颤动而干扰。我觉得你非常自我地把别人归进你臆想的世界中,你的感情显得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如果是我的原因引起了你的误解,请你原谅我。我对你有时特别地格格不入,常常在刚有些好感的时候就会立即生起了厌恶之心,就像讨厌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一样。我无法给你希望,因为我自身正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和你一样。”
我虽然感到了她焦虑万分的心情,感到我们之间已无希望,却仍像所有不甘心的人一样想要再做最后的挣扎。但还未等我开口,她就抬手阻止我道:“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我不想你再来打扰我,也不想现在有人看到我们一起回去。”说完她就快步离开了。
这时江边远处的浅滩上来了许多陌生的泳客,他们欢呼着从我身边跑过跃入江水之中。夕阳已经沉下,深远广阔的江面上传来泳者戏水的声音,尖叫声,孩子的哭声,好像离得很近,但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脚下的长堤消失在模糊的前方,四周空旷的黑暗里隐藏着许多动荡不安的幽灵。我独自一人留在江边,整整一夜未归.
半年以后她结婚了,对方是个我根本意料不到的熟人。看得出他们很幸福,是那种经历过一番挣扎之后得到的幸福。我当时的一些猜测被证实了,还有一些事情是我想也想不到的。知道了之后我觉得自己真是傻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正像人们所说的——谁没有年轻过呢。
从那次旅游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见到也只是互相点头微笑一下就走开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彻底放弃了,而且放弃之后没有任何痛苦,反而很轻松。如同一场大病初愈之后,见到室外温暖的阳光,内心特别地安宁与祥和。
我从回忆里出来,洗了把脸,振作了一下精神,拿着个手电出门了。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为什么和我有关的这几个女子会同时住在这个小区里?这完全不符合现实。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我需要立即行动。
我记得钱秀红妈妈说她女儿家住在98号201,那离我家楼门应该不远,走过4、5栋楼就到了。
我用手电照着门牌号找到了98号,上楼,敲响了门。
一个老太开了门,正是钱秀红的妈妈,眯缝着眼看着我一会说:“哎呦,是杜老师啊,您这是?”
“大妈,您好。你女儿钱秀红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是居委派我来的。”
“奥,好,进屋来说。”老太说,接着向屋里叫道,“秀红,秀红,居委会有人找你。”
钱秀红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我愣住了。我看着她,感到心砰地跳了一下,真是她,是我认识的那个钱秀红。
大妈招呼我到客厅坐下,对她说:“这是居委会的小杜,是教我们电脑的老师。”
“奥,”钱秀红不解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大妈说:“我要照顾我老伴睡下呢,你们聊吧,我不陪着了。”
“好,”我说,“大妈你休息吧。”
大妈进去后,钱秀红对我笑笑说:“想不到是你啊,都好多年没见了。”
我对钱秀红道:“家里就你和你父母吗?您爱人孩子不在?”
钱秀红说:“我爱人和孩子到他父母家住了,这几天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下,索性直接了当吧,我说:“你知道这几天小区里一直有女性遇害的事情吗?”
钱秀红说:“知道,都闹这么厉害谁不知道啊。怎么,你是调查这事来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问:“你认识前几个受害人吗,赵嘉怡、红婷、张英?你和她们有什么联系吗?”
钱秀红说:“不认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名字。我怎么会认识她们呢?”
是啊,她不应该认识她们,她们甚至好像不应该是同一个时空的。
钱秀红抬腕看看表说:“你有什么话就快问,我马上有事要出去一次?”
“什么?”我惊讶地问,“你今晚要出去?”
“是啊,时间马上到了,我得走了。”钱秀红起身去关了电视。
“不行,你今晚不能出去!你要干嘛去?”我大声道。
钱秀红不满地回头说:“我干嘛去不管你的事!”
这时候钱秀红母亲从卧室门口探出脑袋问:“怎么啦,秀红,说话怎么这么大声?”
“没事,妈,您管您睡觉去吧。”
“有什么事你和小杜慢慢说奥。”钱秀红妈妈说完回卧室了。
钱秀红走到衣架前穿起大衣,整理着包。
我说:“你有什么事情今晚一定要出去,就不能等明天白天去?”
钱秀红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我为什么今晚不能出去?”
我道:“你今晚出去会有生命危险!”
钱秀红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说:“你胡说什么!别到我这来吓唬人,我可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