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楼去小店买点方便面,回来路上在走道里遇到王阿姨,王阿姨说:“小杜,晚上就吃这个啊,要小心身体啊。昨晚值班辛苦了吧。哎呦,你说说这么多人值班还是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问:“昨晚的死者叫什么您知道吗?”
“我早上听说了,叫张英,上小夜班回来在自家楼门口被杀了。哎呦呦,你说这事邪不邪乎,还不知道今晚会轮到谁呢!”
回到家里,我煮了面吃了之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考虑今晚该怎么办。
梦境里讲的事情正在不可思议地一件件发生,按照顺序,今晚,11月10号,死去的就是钱秀红了。
要不要去找钱秀红通知她,叫她今晚不要出门呢?
可这不正是又符合了梦境的叙述,我想起梦境里贺盈念的一份证词:“今晚九点,居委会小杜来到我家找我女儿钱秀红,他们在客厅不知为什么事情争吵起来,这时我和老伴已经睡下,没听清他们吵什么。我起身去看,我女儿说没事,劝我去睡,他们就到门外去了。过了半个小时多我见女儿还没回来,很不放心,就穿衣出门去找——”
居委会小杜?是自己吗?对了,那天在居委给钱秀红妈妈教电脑,她一定以为我是居委会的人,所以称我为居委会小杜。
这可怎么办,难道就看着钱秀红遇害?难道我就等在家里坐以待毙?
不行,得去!到底是一个生命,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能就这么不管人家的死活!明明可以救人家却不管不顾,这和亲手杀了她没两样。
最重要的是,按梦境里的顺序,警察今晚就会来抓我。昨晚那个被我打昏的保安今晚就会醒来指认我,所以,我一定要赶在这之前找到真正的凶手,洗清自己的嫌疑。
钱秀红?钱秀红?如果前面三个女子都和我有关,那我是不是也该认识钱秀红。我在脑海里苦苦思索回忆。一段似乎是过去的记忆突兀地跳显出来。
是的,我好像认识钱秀红,我想起来了,好像过去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那个时候,公司里新来的女同事。我在走廊上遇到她时多看了几眼;路过她的公室,我也会故做不经意地目光一扫而过。我想说我对她这种注意并不是十分特别和强烈的,与我对其它漂亮异性的关注差不多,然而我的这种目光在她那里遇到了奇怪的回应——她总是板着那张有些过于白皙的脸,一本正经,从不与我的视线接触,但是每当我一看她时,我觉得她几乎立即就感到了我的目光,眉尖微微皱起,神色不定,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有一次,她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女同事有说有笑的看着桌上摊开的一本杂志,我想走进去借机和她搭搭话。但是当我还未完全走进门口,她就神色一变,脸拉下来停住说笑,把杂志往前面一推,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我脸上堆起的笑容只能很僵硬地与脚步一起停住,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她的反映是过于敏感和夸张了,好像我在追求她似的。其实,根本还没有到这一步。我自问言行举止似乎也没有特别过份的地方,为什么她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在大街上对陌生女孩纠缠不清的无赖一样。何况她也并非长得特别漂亮出众,只是有些清秀而已,除了我,公司里好像也没有其它异性注意她。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高贵的自我,那好吧——我不会再打扰她了。
可是我发觉自己做不到。我无法不去注意她,因为她的这种过于强烈的反应反而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有时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这样做来引起异性的重视。本来公司里吸引我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而现在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忘记她们了。我时常在猜测她对我这么敏感的原因。她的情绪似乎一向很低落,很少见到有什么特别兴奋和开朗的时候;说话很少,但声音异常柔美;工作很认真,能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和处理周围的事物,这是一般女孩子很少有的;衣着时尚精致,看得出很善于打扮自己,但清秀的面容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疲惫和沧桑。这让我怀疑她以前的感情上受到过的某种打击,也许我的某个方面——言行举止,外貌或者就是那种关注她的目光,会使她联想到以前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我知道自己已经想得太多了。因为当你长时间用心去观察一个人,心理上就会不知不觉产生一些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微妙变化。她现在对我好像已经不似开始时那么反感了,也许是由于几个月以来我除了很小心地观察她之外,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过分接近的企图。现在有时我们在工作和娱乐时也会有些接触,我总是表现得大方得体,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自然。我的表现似乎得到了她的某种赞赏,有一次她几乎对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觉得这是一个暗示,也许可以采取一些行动了。
然而我依然犹豫不决,每当想要更进一步作出表示,总觉得有一下子失去重心的落空——当我以为她应该在某个位置,把自己调整到相同刻度时,却忽然发现她并不在那里。
我认为她现在应该没有在接触的男友,上下班从来没有人接送,平时也不见有频繁的电话和短信;公司里对她有好感的异性也都看不出有特别的发展。我始终无法明确她对我的态度,也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着。海明威曾经说过:人就像大海里飘浮的冰山,可以看到的永远只是浮出水面的极小一部分。
公司组织旅游,有十几个同事一起去。在旅途的大巴士上我扮演起导游解说的角色,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不过这对我内向的个性来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我不愿承认这是由于她在场的缘故。我总是很小心地避免她靠近相处,因为我发现她先这样做了。她和长着张猴脸的小刘坐在一起,还有她们部门的主管——是个已经结婚的老男人,他们对我都不应该构成威胁,所以我也乐得摆出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到了旅游景点,我们住的是那种褐色的木头房子,推开后窗就可以看到那条著名的大江。黄昏时我独自走出旅社,想抢先领略那片美景。还未走到江边,耳边已经充满了江水流动发出的浑厚声响,潮水的气味迎面而来,大片大片的芦苇在晚风中来回摆动。再近前,大江横在面前,天水之间已无界限。
我沿着河边的白色长堤向前缓缓走着。不远处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巨大的铁制渡轮,像是被废弃已久的,船身布满了被江水腐蚀的点点锈斑。我仰头看到船弦有两个依偎着的人影,心头不禁一震——是她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这时头顶的天空像被火烧过一样红,而急流向前的江水却冷得青蓝青紫,在这片绚丽壮阔的景色之中,我的内心感到一阵阵隐隐的作痛。
片刻的晕眩之后,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你好。”她微笑着说,
“你也出来散步?”我迟疑地点点头,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也许我的神情有些奇怪,我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否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她脸色一沉,像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扭头沿着堤岸向前走开。我一下子觉得有些愧疚: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那个男人伤害了她,刚才她正和他提出分手;更或者根本就是我看错了,船上的那对情侣并不是她。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不禁又好了起来。难得有这样和她独处的机会,本来就应该有出乎意外的欣喜。我追上去笑着对她说:“真的好巧,想不到我们有同样的兴致,这倒和我们上次在公车上的偶遇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