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新地方之后,宁宁和小马坐在了我旁边。有时人来得少,这排就只有我和宁宁两个人在。我常逗她说话,逐渐熟悉了之后她的话也挺多的。我知道自己有着可以让别人十分信任、说出许多心事的能力。特别是对异性,我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敏锐而又善解人意,常会使对方觉出特别地关心和体贴,而又丝毫不显得唐突冒犯。要做到这点最重要的就是你要从心底里真正去尊重关心喜爱对方。
梁胖也坐我们这排,但他经常不来,来了也是睡觉。从他身上我常看到自己过去某段时期的影子——对生活失去了目标和信心,变得颓废,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显出毫无兴趣的懒散。他可以几个月都穿同一套衣服,基本上从来不洗澡,身上总发出股怪味。公司里许多人都不和他接触,觉得他太脏了。他吃饭睡觉也没有固定时间,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工作起来也这样,经常不来,来了画得也很少,有时被老鲁硬逼着从网吧回来赶活,也是画着画着就睡着了。老鲁一直想炒他,碍着钱老板的面子没办法。因为听说他以前为钱老板出过许多力,公司刚开时许多事情都是他帮着钱老板办起来的。现在这样钱老板也不说他不管他,随便他去了。我和他倒挺聊得来,经常也想劝劝他,但以他现在这种状态,一定是有许多原因造成的,应该不是能很容易的就改回来。就像一个浸在水里的人,只扔几根稻草给他有什么用呢。而且我自己有时也常会被他那种消极的情绪带过去。
我终于想到办法弄到红婷家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时正好是她接的,察觉出她的反映是挺开心的之后,我放下忐忑的心开始和她聊了起来。
我说:“上回你和我说过你家里发生的那事吧,我最进也一直在想。”
“怎么,你是不是想挽救我啊?”她调侃地说。
我忙说:“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这世上假扮好人行骗的多了,而且他们特别会利用别人。你有没有想过这点?”
她不说话了,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我忙又打过去,响了足足十分钟后她才接了。
我说:“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生气。”
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们不提这事了,说点别的吧。”
接下来我们聊了很长的时间,大概有一两个小时,我一直处在兴奋的情绪之中,以至于真正聊了些什么反而不记得了。这之后的几天里,我就像个初恋的人一样总是晃晃晕晕的有种幸福感,在公司里见谁都觉得特别顺眼,特别的亲,即使老板给我再难的画稿也乐颠颠地画得又快又好。
当我再次给她打电话时,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我吧,不大会主动去联系别人,有时会让人家觉得有些傲气和冷漠,其实我不是这样的,只是不太习惯主动罢了。”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离上次打电话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说明她很想和我通话,真是太令我感动了。之后我几乎是天天都给她打电话。有几次是她爸爸妈妈或姐姐接的,我一下子就很紧张,平时挺厚的脸皮也红了起来。她爸爸的语气很和善,妈妈的声音爽朗而明快,姐姐象知道了什么似的,总用调侃的语调大声叫着:婷婷,电话来了。有时候他们家里听起来很热闹,象来了许多亲戚在聊天聚会。
在我们无所不包的交谈中,常常会有许多心意相通的地方让彼此都觉得很神奇。我几乎脱口而出猜对了她的生肖和星座,准确地形容出了她妈妈的容貌和衣着打扮;而她仅凭想象描绘出我家乡的风光特色,就如同她曾经在那里居住过一样。她家里妈妈比爸爸要高出一个头,而在我的家里,外祖父就比外婆矮,爸爸也比我妈妈矮,更同样的都是女方属于特别漂亮能干出众的类型,男方却都内向而和顺。有时在她兴奋的诉说中我会长时间的静默,她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说大家都不说话不也很好,只是静静地拿着话筒,感觉遥远之外对方真实的存在。
其实我是在她悦耳的声音中陶醉了,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
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儿时的她头发卷卷的,圆圆胖胖的脸,微微翘起的唇,当有人专注看她时,她竟会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挥舞着手臂扭头过去。长大一些,留着整齐的刘海,穿红黑色格子相间的连衣裙,因为怕第一次穿的新皮鞋沾上灰尘,宁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其他小朋友‘跳房子’,很文静很乖的样子,偶尔拍手欢呼几下。生病了,趴在爸爸厚实的背上去医院,歪斜着脑袋看路边微微摇晃的房屋和行人,象在梦里见到的一样。少女时期的她脾气变得很急躁,和姐姐吵架,和妈妈斗气,把自己关在小房间内整整一个下午,脸贴着滚烫的玻璃窗,看炎炎日光下疯狂飞舞的绿蝇。在郊外野炊,看爸爸钓鱼,鱼出水面挣扎的瞬间令她觉得特别的心疼难忍。学校的排球赛,亮白色的运动短裤和短袖T恤衫,修长柔软的四肢,裸露衣外的肌肤有着如同蜂蜜般的色泽,打中了,高高的跳起来欢呼着,骄傲地笑容仿佛赛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注视者自己,突然流泪了,开始感觉到了爸爸妈妈和姐姐为自己的成长付出了许多许多。
噢,我的爱人。我愿意成为天空中一对虚化的眼睛时刻追随在她的身边。
让她的白天成为我的白天,让她的黑夜成为我的黑夜。
公司发钱的这天,钱老板没在。他现在每天都忙着和客户谈生意,其实也就是喝酒吃饭泡桑拿打麻将,他说现在生意都是这么谈的。我从老鲁手里接过钱和工资单,一看不对,养老金的那部分还是被扣了,问老鲁他说不知道,打电话给钱老板,他先是支吾着像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了,然后说忘了和老鲁说了,等回头说过了再把钱补给我。过了几天老鲁找我谈话,意思现在不好开这先例,如果其他员工知道了都向公司提这种要求怎么办呢?老钱这人就是常会这样不考虑后果地信口开河,完全不考虑公司的经济状况。
老钱回来后我问他,他说:“小杜啊,这事我也很为难,等我以后搞大了,你放心,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平时总是画难稿,按说我的质量和速度应该是员工中数一数二的,但每个月拿的钱都是中下游,搬家送画稿跑来跑去的也都少不了我。现在老钱大生意还没做成,就把说过的承诺忘了,真叫人心寒。还有老鲁,平时也总学老钱叫我做这做那的,有一次加完了一个通宵的班,老钱叫他去送画,他硬拖着我陪他一起去,又是背包又是赶火车的,可把我累惨了。以后还是学小马吧,加班啊,画难稿啊,能推就推,能逃就逃,不该自己干的事一概不干。别把老板当好人,也别把公司真当成自己家了。最近烦心的事挺多,和老杨也处得不大好。自从上次改画的事之后,老杨一直盯着我,只要我的画稿稍有一点画得不好的地方,他就退给我修改,有时还当着别人的面批评嘲讽我几句,搞得我每次画画时都得十二万分的认真谨慎,一点都不敢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