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抚摸着我。可是我却忽然害怕起来,我想起表叔和应布良,我感到很害怕。我推开他。他定定地看着我,把我再次搂入他的怀中,可是我还是害怕,我又推开了他。我啜泣起来。
第二节迷夜(二)
他擦去我的泪水,抱着我。他就这么抱着我。
“你冷吗?”他问道。
“不冷。”我摇摇头。
“想去玩玩海水吗?”
“我不会游泳。”
“就在岸边的浅水里,我抱着你。”
他抱着我走进了海水中。刚刚浸到海水中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可是他的胸膛是热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冷。我们赤裸着,就好像两个小孩子。
漫天的星空让人恍若置身于远离尘世的境地。星星在天际间碰撞、蜜语,发出脆响。
记得小时候,张奇教我辨认天上的北极星和北斗七星,那是在巷子尽头的紫荆树下。夜晚的紫荆花淡淡的清香,最初的悸动,至今想来依然清晰。
我是个路痴,小时候经常迷路。
“北极星的方向就是北方,后面就是南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记住你就不会迷路啦!”小张奇对我说。
“那我家在南边还是北边,你家呢?”我问他。
“我家在南,你家在北。”小张奇教我。
“噢,明白了!”
后来我在教会学校,听说张奇去泰国了,我心里急坏了,心想张奇怎么走都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偷偷地溜出学校,搭上火车回家,到了家里镇上的火车站已是晚上,我在田野里迷了路,心里害怕,坐在田塍上,忽然看到天上的北极星,想到家是在火车站的北边,就一直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走去,找到了回家的路。
“你在想什么呢?”张奇问我。
“想到了好多好多。”
“说来听听。”
“想到你那时候忽然间走掉。”
“我在那以前也告诉过你我要到外面去闯一闯。只是我也没想到那么突然就有个机会来了。我想坐火车到你学校告诉你或者发个电报,但是来不及了,刚好有个在泰国的远房亲戚说给我找了个工作,马上就要去了。去到以后我给你写了信。”
“你怕你又会忽然间走掉。现在。”我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凝望着他。
“不会,我不会再不辞而别了。”他向我保证。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听到他的心跳,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烂漫的紫荆树下。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不要害怕。”他轻轻地吻着我。
他的吻温柔而甜蜜,抚去了我的恐惧。
我感觉得到他手指的抚摸在我身上游移,火热而浓郁,每一寸的移动都饱含着爱意。他的吻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他的肌肤有一种黄金般的色泽,我触摩着他,他的肌肉强而有力。
大海的声音近在咫尺,听起来好像在岩石的洞穴里穿流过去似的。我们彼此爱抚着彼此。大海无限宽广,远远退去,又急急卷回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我不再害怕。我仿佛掉进了深深的海底,海水如蓝色光滑的丝绸浸润着我。我慢慢地被擭住,被吸住,被引向了快乐之境,沉浸在其中。无可比拟。
第三节沉香手串(一)
不知道是深夜几点了,我们都毫无睡意。漆黑的岩洞里,我们睁大眼睛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对方,可是太黑了,我们就用手指抚摸着对方的轮廓,用手去记住彼此的身体。我们笑起来,岩洞里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我们亲吻着、爱抚着,多少也不够。我听着张奇告诉我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就像小时候的许多许多的夜晚一样。他的故事总是能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洲岛上的柑子,榨茶油的稻草,邻居家的糖醋排骨,用冰糖红枣煮酒,我们回忆起小时候的一切。我好像穿上了水晶鞋,他驾着马车带我到了月亮上,我们一直跑呀跑,在夜空中跑多远都不够,整个洲岛不够,整个大海不够,整个银河也不够。
我们诉说着,开心的,不开心,太多太多说不完的话。
“泰国的湄南河,在夜晚看上去很像我们家的那条河,那里的人也喜欢在河边点灯笼。女孩子用各种各样的花瓣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张奇说。
“泰国的女孩子漂亮吗?”
“泰国的女孩子叫‘水晶晶’,蛮漂亮的,就是比较黑,黑美人。”
“那你有艳遇了吗?”我打趣道。
“你希望我有艳遇?”张奇反问。
“明知故问。”我故作生气。
张奇又轻轻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在泰国,每天都在想家,想你,恨不得马上飞回来。”
“好久都没有回过老家了。你回国以后回去了吗?”我叹口气道。“张妈还好吧?”
“她……过世了。”张奇黯然。
“啊?什么时候?”没想到张妈去世了。
“就在我回国不久,她得了重病。”
我搂着张奇,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很难过。
“她去世的时候给了我这个,沉香手串。”张奇从衣服的兜里拿出手串来。“她说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我父亲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我拿过手串,黑暗中看不清楚,摸起来光滑润泽。我嗅了嗅,馨香中带着苦涩,味道很像张紫琳戴过的那串。“这是你父亲留给你妈妈的信物吗?”
“是的。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到底是谁?在哪里?”
“我觉得终有一天你会找到的。”我安慰张奇。
“在我们这里做沉香手串的工厂好像不多。”张奇道。
“嗯,我听说有一家老字号,做了好几十年了,听说张紫琳生前也喜欢去逛逛的,或者可以到那里打听出什么来。”
“那家工厂在哪?”张奇问。
“奶妈应该知道,我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