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作福节（二）
接着，她开始驱邪。她双手舞动，人在不停地转圈，不时发出响亮的叫声，很强硬地跺脚，手也好像在往下切什么似的，做出把东西往外赶的姿势，一边跳一边赶。赶完了，她气喘吁吁，大干淋漓，抓起米和盐往外撒。她又唱起了祈祷词。
她拿着点燃的火把，边唱边走，把纸扎堆财宝点燃，童伯母带着其他的仙姑嬷一起上台，围着火堆手舞足蹈，往火里撒仍米、水、酒、烟、包子等等。烧完了，她们又回到供桌前边唱边拜。
观望的人群也开始往簸箕里投放零钱。
几个壮汉把公王自古祠庙中抬出，人们欢呼着跟在公王的后面，一路往集市走去，环镇巡游。
“芸儿，我们也去集市吧！那里有好多东西吃，有好多好逛的！”莉娜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她又俯下身子对媛媛说：“想不想吃‘阿嬷叫’？还是吃冰糖葫芦？来！阿姨抱你好不好？”
“好！”媛媛很喜欢莉娜。
莉娜开心地抱起媛媛。“走咯！走咯！”莉娜几乎也是蹦蹦跳跳地往集市的方向去，好像踩着舞步似的。“回去阿姨教你跳舞哈！嘣——恰——恰，嘣——恰——恰……”
媛媛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好欢。
来到骑楼下，小贩们的生意都很红火，摊子一直摆出了小巷，延伸到外面的街道，街道上的人接踵摩肩，人贴着人。除了本地的商贩，一些外地人也在招揽生意。冰糖葫芦串又大又甜。油炸豆腐滋滋地冒烟。媛媛喜欢吃“阿嬷叫”。“阿嬷叫”总是香气四溢，隔着老远都闻得到，让人垂涎欲滴。骑楼临街铺子的大婶搬出一个小锅，现场做起“阿嬷叫”来。她烧红了油，把包了萝卜丝和米饭粒的“阿嬷叫”一个个放进去。“阿嬷叫”滋滋地在油锅里翻滚着，直到被烧成金黄色。还没做好，就有一堆的人围在旁边等着买。我和莉娜、媛媛也挤进了买“阿嬷叫”的等候队伍中。
“乔芸。”身后一个声音低低地叫着我的名字，即使人群的喧哗，也淹没不了那声音的穿透，他让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张奇。”我回过头看着他，我张开嘴巴，好像还有好多话要说，却一时间想不起说什么。
他的眼珠子在闪动，睫毛抖得厉害，眼里也饱含着未尽的话语。“……你也在这里吗？”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莉娜也发现了张奇。“哦！张奇你也来啦！乔芸，媛媛这有我行啦，你们老朋友就找个地方叙叙旧啊！”她冲我使眼色，继而又逗着媛媛。“媛媛，你妈妈先走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莉娜阿姨先给你买‘阿嬷叫’，待会啊，带你去买木偶，再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哈！”
“好！”媛媛大声地笑着说。
“媛媛真乖！”我轻轻地摸摸媛媛的后脑勺。
“这是……你的女儿？”张奇不太自然地问道。
“嗯，是的。”
“好可爱，很像你。”
我淡淡地笑了笑。张奇不在的那段日子，媛媛是我唯一的安慰。她将会是我这辈子最牵挂的人了。
我和张奇走出了喧闹拥挤的集市，往河边的树林子里走去。
第五节诉（一）
树林子里的泥土很湿润，踏上去，软塌塌的。人们在刚进林子的大树上挂了大红灯笼，还有许多祈福的红色纸条，红利是袋。
我跟在张奇的后面走着，感觉他身体的温度和味道，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恋爱的气息就好像空气一样，凉飕飕地浸润到背部。心跳带着某种氤蕴暧昧，软塌塌粘乎乎的。树荫隐含着秘密。裙摆似乎带着笑意。我和他的影子在重叠，恍若另一个世界的幻想。
我们来到树林子里的无人处，张奇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熟悉的双手拂过我的腰际，他的手掠过的地方，都燃烧起来。他轻轻地吻我，温柔地，而后变成了激烈的热吻。
我在他的吻中迷醉。
“听到你嫁人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凑到我耳边对我说。“我到处去查，我崩溃了。”
“你走了以后就一点音信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我冲他喊道，说着说着，我哽咽了，眼泪流下来。
“我一直都给你写信！”他说。
“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你为什么要嫁给应布良呢？”他哀伤地低着头，颓唐地靠在树干上。
我泣不成声。
他沉默，他用手指抹去我的泪水，把我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别哭了，是我不对，是我做得不好。”
“不嫁给应布良，我还会被表叔欺负。”我边哭边说，“我父亲死了，表叔毁了我。”
“该死的！我要杀了他！”张奇咬牙切齿。
“他残废了。”我告诉张奇。“应布良后来找人把他废了。”
“我恨我自己，连你也保护不了。”他很沮丧，脸色铁青。
我缩在他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好像一只小猫咪一样。他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会忽然消失似的。我们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太久了，我一直渴望着他，渴望着他柔软而炙热的嘴唇，渴望着他的抚摸，渴望着他的拥抱，渴望着他的一切。
我们就这样在浓密的树林子里一直一直呆着，直到天色一点一点地从亮色转为昏黄，再转为暗蓝，深蓝，然后是漆黑的一片。我想永远永远这么下去，不要停止。
远处的河边开始有人提着灯笼来到，往河里面放上莲花灯。一盏一盏的莲花灯顺水而下，汇成灯河。紫红色的烛光在漆黑的河面上蜿蜒盘旋。小孩子们在大声地嬉闹。
“你还是没有变。”他温柔地凝视着我。
“不，我变了，变丑了。”我低着头。
“你穿着这条裙子很美。”他说。“是玫瑰花吗？”
“嗯，是的。”
“你知道吗？泰国有一座山谷，叫花谷，那里有很多花，玫瑰花、桔梗花、百合花，什么都有，蝴蝶也很多。那时我想什么时候带你过来看看，你一定会很喜欢。”
“现在还有可能吗？”我很忧伤。美好的蓝图已经消失了。
“你跟我走吧！离开应布良！”张奇激动起来。
“怎么可能？还有媛媛呢？应布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