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面上是在跟我商量,不过话里话外,却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感觉,让我心中多少也有些气愤。
那死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他自然是乐意作这个顺水人情。
不过这事儿,可不是谁能够两言三语就可以打消的。
我按耐住心中的脾气,不动声色地笑道:“杨师叔你说笑了,我来这儿,要抓的是那个叫做落千尘的家伙,又不是破坏人家的法会;静念师太都已经亲口说了,落千尘与她慈航别院没有半点儿关系,两者根本就不牵连的。”
话事人也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志程你现在的名气,与往日不一样了。最近这儿鱼龙混杂,暗流汹涌,你这般待着,主人家总是有些心中不安的。”
我“哦”了一声,问道:“依师叔的意思,是想让我不要搀和这事儿?”
话事人一副“孺子可教”的态度,点头笑道:“如此自然最好。”
我没有理会他的顺水推舟,而是摸着鼻子说道:“可是,那杀害我属下的凶手怎么办,我就任由他逍遥法外?”
话事人瞧见我冥顽不灵,不听劝阻,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张口说道:“事急从权嘛,你这个……”
我直接打断他,说道:“杨师叔,黄山龙蟒一役,陶陶遇害,凶手远遁千里,逃往东南亚,上面还有一屠了几百万人的血手狂魔罩着,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千里追杀而去?”
话事人听到我提起这件近年来最给茅山扬名立万的事情,以为我在凭功耍横,眉头皱起来道:“是为何?”
我平静地说道:“因为陶陶是我师父的孙女,有人伤害了她,就得死!”
事涉大义,他却也不敢讥讽,点了点头,然后分辩道:“那是陶陶,是我也会如此,我的意思是……”
我满脸含笑,然而语气却无比坚定地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想杀的人,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就算是有天神护翼,我想杀,还是得杀,谁都拦不住!”
这是我第一次不给话事人面子,而且无比坚决。
事实上,面子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这事儿是我的公务,而不是茅山的内务,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干预的,我相信话事人也明白。
他明白,只不过想着我不会驳他面子而已。
我拒绝,就是想让他知道一点,不要有些权力就熏心,觉得能够命令任何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地位,和他平等,都是列席长老。
这强硬的态度一露出来,话事人虽说并没有立刻翻脸,但是情绪也并不是很高,强笑着说支持我的一切决定,又聊了几句之后,起身告辞。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水虿长老,却对话事人说想跟我谈一谈他儿子的问题。
话事人一愣,倒也没有多言,告辞离去,而那一身鱼腥的水虿长老待他离开,冲着我冷冷一笑道:“你得罪人了,知道么?”
“那又如何?”
徐修眉长老是徐淡定的父亲,我与他儿子相交莫逆,但和老头子的关系却只能说得上是一般,听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不由得笑了。淡然反问道。
听到我的话语,他摇头叹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话事人的威势渐浓,敢说这样话儿的人,越来越少了。最近有流言,说十年前陶晋鸿,十年后杨知修,讲的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现如今一看,即便是掌门师兄闭关了,这茅山的头号人物。依旧轮不到他姓杨的来当。”
我能够听出徐长老对话事人的怨言,含笑说道:“徐师叔说笑了,什么第一人,我陈志程是小辈,又是外门弟子,茅山内务,倒也不怎么干预……”木讨岁技。
提到这个,徐长老就有些火气:“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想的,当年收你为徒的时候,还掩耳盗铃一般地弄个外门大弟子。倘若这一回,他立你当那掌教。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眉头一挑,平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徐长老被我这般一问,到嘴边的话语又吞了回去,耸肩说道:“能有什么事儿?只是瞧不惯他姓杨的那高高在上的模样而已。”
我心中腹诽,说杨知修是小师弟。你瞧见了他得势,心里都不舒服,而我还是师侄呢,岂不是更不开心?
这话儿我自然不会说出口,徐长老跟我聊了一阵,说起自家儿子,突然感慨。说当初淡定倘若没有调到那劳什子的外交部,而是与我一起,说不定现如今的成就,说不定也能有我的三两成了呢。
我苦笑,说淡定天资聪颖,现在我俩交手,胜负也不一定呢。
徐长老毫不客气地揭穿我的虚话道:“你可拉倒吧,我在你面前,都没有信心能够挨过几手,何况那瘪犊子?”
我不知道徐长老留下来,到底所为何事,应付着又寒暄几句,他方才说道:“此番前来无遮大会,慈航别院那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主办方是花了大价钱的,积攒了半个世纪的万红一窟酒。就拿出了大半。各人领情,想必会出些力气,你到时候若执意寻人,还需小心一些。”
原来是给我提醒。
我心中一暖,笑着说道:“什么是万红一窟酒?”
这一问,反倒将徐长老给问住了,他难得地老脸一红,吭哧着说道:“这玩意儿呢,也就只有像慈航别院这样纯女弟子的门派,方才能够极尽全力而造,功效妙不可言;至于是什么,你若有机会,自己了解吧。”
他说得语焉不详,内中似有隐情,我也不多问。
徐长老留下来,似乎就想提醒我这一点,说完之后,也不多留,与我拱手告辞。
两人离开之后,我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头枕双手,仔细梳理着谈话的线索。
话事人杨知修是想要卖个顺水人情,看看我能不能给他面子,而这路显然被我给堵住了,话事人没有劝成,脸上无光,这个自不必言,但是那徐长老的口中,却是话里有话。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万红一窟酒、万红一窟酒……
从徐长老的口中,我得知被邀请来的这些个门派之中,与慈航别院的交情自然占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这玩意。
什么东西,竟然会这般神奇,让人趋之若鹜,难不成比龙涎水还要珍贵?
我心中满是疑惑。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和衣而睡,如此的一天便又过去了。
我如此的安静,倒是让监视我的人感觉到十二分的意外,不知道我硬着头皮住在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瞧见在这儿竖起牌子的我,却没有瞧见我身后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次日凌晨四点,我轻轻推开窗户,宛如一道魅影一般离开。